说来可能有些自我作践。我还是很想再见他一面,亲自和他说清楚不回去叨扰他的原因。解释得明明白白,免得他心里不舒坦。
但小春燕的眼神将我劝退。我晓得,我若是跑去和景弦解释,小春燕就会心里不舒坦。
如今他比当年威风太多。淳雁卿这个名字是个好名字,人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好人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那下人皱起眉,话锋一转,追说了句,“景大人是带着官兵来的。”
我见小春燕的嘴角耷拉下来,神色不虞。
趁此时机,我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出去看一看,无事再言其他……”我想见他和他解释清楚的心思已快要溢出双目,再明显不过。我希望小春燕能成全我。
许是因为我的眼神过于渴盼,小春燕拗我不过。
当我站在淳府门前时,我清楚地看见,景弦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他望着我的眼神,就与我当年望着他那般,眼巴巴地。
好罢,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换作是前几日,我想都不敢想。应当是我看错了。
“景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春燕的视线扫过景弦身后一片官兵,折扇一敲手心,挑眉笑问。那笑冷,眸深。
他都琢磨不明白,我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姑娘更加琢磨不明白。
但我看出来了,他们之间似乎有些过节,不晓得是怎么起的。我敢确定的是,这个过节至少是在我走了之后发生的。
毕竟,当时大家都懂事了,再如何阶级不同、沟通不了,表面朋友还是可以维持一下的。
也许后来是小春燕气不过我当年在景弦手下太过窝囊,先与他动手交恶。我此时如是想着,觉得逻辑全通。
景弦凝视着我,却对小春燕说道,“例行督察。”
“督察?”小春燕笑出了滑天下之大稽之感,“却不该归你这个太常寺少卿来管罢?”
我隐约反应过来,像是淳府这样的家族,虽抽身皇城,但在梁朝也当属于勋贵势力。为防止异心异动难以掌控,朝廷每隔一定的时日便会派遣官兵督察半月。
可是,景弦上回与我说,他身为太常寺少卿的职责主要是弹弹琴、编编曲。和督察有什么关系?
景弦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袖口,神色冷淡地回道,“我有必要与你解释吗?总之,官兵我带来了,此刻起,你府中上下理应欣然接受被监视督察半月,否则,便是抗旨不尊。”
这个噩耗来得太突然,我尚未替淳府上下一众消化干净,又听景弦补充道,“至于花官,我想,三爷应当不忍心她跟着淳府一同被监视罢。”
倘若我没有猜错,景弦这一句的意思实打实地是要接我走。
我回头望向小春燕,他正盯着景弦,眸中露出了我许久不曾见的嗜|血锋芒。
这种眼神,他生掰断咬我那只恶犬的腿时我见过一次,我离开云安前的那一晚见过一次,其他时候便不曾见过。
向来很了解小春燕的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他被发狠的前兆。
我生怕小春燕当真被激怒,赶忙对景弦表态,“我愿意留下,和小春燕一起被监视。”
究竟是不是我看错,我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景弦的双眸颤了几颤。以及他握紧的右手,究竟是一早便握紧了,还是方才为我而握紧?
反正,对于我的答案,他没有给予答复。倒像是只等着小春燕答复。
小春燕深吸了一口气,随意一勾手指,拂开我额前被冷风吹乱的一缕青丝,而后伸手将下人递上来的手炉放在了我的掌心,勾唇笑道,“你愿意,我却不舍得你被监视。跟他走罢,我会来接你。”
话锋一转,他又对景弦浅笑道,“我倒是小看你了。我就说,以你当年处决你师父时的凌厉来看,区区太常寺,怎会容得下你这尊佛。这笔账,我会同你算回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被景弦紧握住手离开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冷风吹得我脑仁儿疼,我索性不再去想来龙去脉,钻进来时的那辆马车。
倚着车壁,我依旧只敢看窗外的风景,不敢看景弦。
他与我搭话,“饿了吗?”
我转过头望向他,不禁咽了口唾沫,轻点了下头。
他挽起唇角对我笑,与方才在淳府面前判若两人。
料想我此时问他一些正经事,他应当不会对我太凶。我抿了抿唇,望着他问道,“……督察的话,小春燕会有麻烦吗?”
他垂眸看见我的衣角微皱,抬手想为我捋平,我下意识缩动身子,没让他碰着,随即自己迅速伸手捋平了。
我看见他的手略僵硬地滞住片刻,才又放回去,抬眸对我道,“不会。他若无愧朝廷,便只是走个过场。”
“那被监视的话,会很不方便吗?”我又追问。并非我好奇,只是方才景弦带着一众官兵来势汹汹的模样,让我放心不下向来野天野地没准招惹不少祸患的小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