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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chapter 40(1 / 2)


苏照歌终于得了个平淡时间可以赖在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养伤,也就懒得出门闲晃。长宁侯这么多年来从未往府?带过女人,眼见着这位苏姑娘似乎是得了青眼,下人们不敢轻慢,都拿出了一万分的上心做事。

不过都是陌生面孔。

苏照歌喝着药,看着面前来来去去的下人们,好奇想,之前长宁侯府的人都去哪了?

长宁侯府十年前虽然落魄,却也是几朝勋爵,府内的下人们只有三成是外面采买,绝大多数都是家生子,几代人都为叶家做事的比比皆是,下人之间甚至也发展出了盘根错节的势力网。

而十年后,这些积年的老人竟然一个都没有了。整个侯府大换水,除了冬至,竟没有一个积年旧仆。

想必是叶轻舟有意为之,只是为什么呢?他受了什么刺激,家里竟然连个老人都不留了?还是去关外打仗,就把老仆全都遣散了?

不至于吧,就算是武将世家,主子去上战场,也都是留老仆从看宅子的。

“苏姑娘。”她正窝在床上喝药,门外掀帘子进来个俏丽丫鬟,很为难似的道:“圣安司易大人上门说有事求见,但是奴婢们到处都找不到侯爷……”

苏照歌一愣,心想这是长宁侯府家事,为什么反倒问我一个外人——她反应过来了,叶轻舟做戏全面,对自家仆从也要?瞒的严严实实,他们两个现在在旁人眼里看来该是一对爱侣,而长宁侯府多年没有女眷,下人们大约自忖她可以算是半个主子了。

丫鬟道:“奴婢们想着姑娘与侯爷感情甚笃,或许侯爷曾对姑娘说过要?去哪里……”

苏照歌心想真是天大的误会,实际上她和叶轻舟来来去去,彼此谁跟谁都不交代。

“你别急,去请易大人稍坐,”苏照歌道:“我去找找。”

圣安司易大人,她知道这个人。流风回雪楼对圣安司有一些粗浅了解,具体人员不明,但几个司长是知道的。圣安一司长易听风,负责掌管情报,远了不敢说,至少就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全在这个人心?盘算着。

她猜之前回流风回雪楼时,拦下马车叫叶轻舟进宫的就是此人。他管着情报网,叶轻舟连临时起意去群玉坊他都能当街拦下,想找任何人都不该找不到,上门侯府来问,那就是叶轻舟没出门了。

既然没出门,侯府丫鬟竟然也找不到人,奇怪。

虽然阔别十年,但苏照歌仍旧熟悉这座府邸,找起来应当比这些生面孔要?顺的多。

然而这一天直到入夜,没人能找到叶轻舟,易听风枯坐两个时辰,最后无可奈何地告辞了。

怎么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能坐在这?等。

“这感觉似曾相识。”苏照歌提灯坐在卧房门前,随口问小丫鬟:“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的话,巳时了。”

“侯爷以前也经常这样吗?突然一下消失,谁都找不到。”

小丫鬟侧头想了想:“好像不曾有过,侯爷虽然不常回侯府住,但是如果不回来都是提前递话,让大家都早点歇了,不必等他。”

“行吧。”苏照歌把灯放下,转身进屋去了:“那你也去睡吧,侯爷武艺卓绝,左右在京城内也遇不到危险,咱们不必担心了。”

提灯苦等,直到叶轻舟回家,这是她前世才会做的事。但如今她精力不济,何况身份又不同,苏照歌本没打算等什么人的。

没想到一件事做久了就会形成习惯,她本伤重,却心?一直记挂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夜,愣是没有睡着。

直到三更天,才听到门扉轻轻一声响。叶轻舟轻功好,哪怕是在如此寂静的深夜行走也听不到脚步声,但几步路的时间后传来了一声瓷器与地面相碰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味掺进了满屋的水沉香之中。

苏照歌在一片黑暗中睁眼,没发出声音。她面对着屏风,今晚月色清寂,隔窗透进来,她看到叶轻舟好像是靠着屏风坐了下来,背对着她,支起了一条腿,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下静了一会儿后又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这酒是……烧刀子。极烈,北方边关处常见,因为冬天太冷,喝这个可以御寒,苏照歌曾经好奇尝试过一次,简直就是吞了一口火下去,似乎带着关外凛凛的凶意。这酒在京城很少见,一来常喝伤身,二来这酒味道并不十分雅致醇厚,只是暴烈,不是世家们的风骨。

深夜,隔着一扇屏风,叶轻舟静默无声地喝酒,两肩落满清辉。半晌突然轻轻回头,好像是想看她一眼,屏风上映出一个线条流丽的剪影。

仗着黑暗,苏照歌盯着他的背影,感觉心?一块大石落地,疲累翻天覆地涌了上来,没过多久就这么睡着了。

隔日。

她竟然醒的比叶轻舟早。苏照歌睁开眼睛时闻到了满屋子浮动的酒味儿,和昨夜烧尽的水沉香混在一起,溶出了一股很糜烂的味道,不知道叶轻舟昨天喝了多少。

天色已经不早了,艳阳当空。苏照歌下床,只随手拿了昨夜自己挂在一旁的外裳披上,赤脚走到屏风后面去看,只见地上倒着七八个白瓷瓶子,

叶轻舟则窝在床铺深处,不知怎么的,连外裳都没有脱,合衣就上床了。大概是昨夜喝酒热了,微微扯开了领口,衣裳凌乱,露出一小片胸膛,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睫毛上,像一痕毛茸茸的碎金。而他本人睡意沉沉,压根没有醒的意思。

叶轻舟曾经玩笑般自嘲说自己已经是个老头子了,但其实光从外表上看他与这个词扯不上丝毫关系,甚至这么窝在被褥深处熟睡的情态还很显小,长得好就是不公平,苏照歌见过有的男人在这个年岁上已经像是吃过了一辈子的苦,老成个丝瓜干干,但叶轻舟容色疏丽,就算说是二十上下的少年人,大概也有人信吧。

遇到什么事了,要?借酒浇愁到这个程度。苏照歌走上去,伸手抚上了他额头。叶轻舟睡熟不躲,甚至往她手心?蹭了一下。

苏照歌:“……”

娘哟,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温度倒不烫,甚至微微有点凉,这倒奇了。习武之人内力充沛,总是像个小火炉一样,但她几回和叶轻舟有身体接触,叶轻舟的体温甚至没有她高。

十年前是这样的吗?苏照歌侧头回忆了一下,什么都没想起来。这种细节太难记清了。

或许是因为吹了风,有点凉。苏照歌垂眸,想把他乱了的领口整理好——

“轻舟!我可跟你说,我有正事找你——”门外突然传来个大咧咧的男声,完全不顾及屋?是不是可能有人,随即门被从外豪情一开,闯进来个蓝色锦衣的面生公子。

苏照歌:“……”

蓝衣公子:“……”

蓝衣公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叶轻舟,看了看酒瓶,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叶轻舟。

苏照歌顺着他的目光也跟着默默地低头打量自己:她才起,还没梳妆,只穿着肚兜和中裤,外面披着一件宽大的缎面外裳,头发蓬乱,很是不成体统,而手——手抓着熟睡的,叶轻舟的领口。

假使性别对调一下,说这是个采花现场毫无问题。

蓝衣公子悚然且不可置信道:“苏姑娘?”

苏照歌完全不知道他是谁,然而他这嗓门就是个死人也要?被吵醒了。叶轻舟艰难睁开眼睛,首先?看见了苏照歌,随即看见了苏照歌抓着自己领口的手,最后看见了自己凌乱领口下露出的大片胸膛。

虽然头痛欲裂,但叶轻舟茫然且不可置信道:“苏……”

然而很快他就看清了这屋?还有旁人,虽然这个情景乍一看去有点复杂,哪怕是他的大脑也一时反应不过来所有事。但叶轻舟首先?想起来自己需要?和苏照歌在人前做戏,生生把临到嘴边的‘苏姑娘你要?做什么!’改口成了:“照歌,大早上的,不要?这样。”

苏照歌:“……”

苏照歌当即放开了他的领口,迅速站起来,澄清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叶轻舟默默坐起来,合上了自己的衣襟,情态很委屈。苏照歌简直没眼看他,立刻奔回了屏风后。蓝衣公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消失,半晌才叹出一句:“苏姑娘,女中豪杰也。”

苏照歌窝在屏风后面换衣服,心想你到底是谁?你等着,我今晚就去把你杀了。

.

“我竟然信了你的瞎扯!”王朗痛心疾首道:“之前你信誓旦旦说,京城里每天都有沦落风尘的小姐,你救不过来,你放不下嫂子,你不想续弦,你……”

叶轻舟摇晃着酒瓶看他发癫,笑道:“及时行乐。”

他喝了一夜烈酒,宿醉才起,脸色白的近乎透明。这么一笑,与他过往的神态都有些不同,似乎有些不可说的言下之意。王朗一顿,察觉到了点不对。

不说今天令他大吃一惊的女色,在其他的方面,叶轻舟一直是个自制的人。约酒也好听曲也好看舞也好,乍一看泼泼洒洒,实际上都很节制。然而今天他一进屋就满屋子浓郁的酒气,想必是猛喝了一夜。

王朗抢过他的酒瓶一闻:“好烈的酒!你怎么回事?”

“你,白长眼睛。”叶轻舟却散德行道:“我和苏姑娘虽在一屋却分睡两床,你见过哪对露水夫妻这么生分的?”

“……”王朗的思路被他带歪了,匪夷所思道:“在同一屋就够令人惊诧了!你图什么?不对,你俩如果什么都没有,今早怎么回事?”

现下他们两个在侯府后山的亭子?煮茶,左右没留伺候的人。叶轻舟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只要在她身边,我能睡个好觉,不犯梦魇。至于今早——你知道圣上一直有心给我指个婚,既然如此,倒不如我和苏姑娘做个戏,挡挡外面人的目光。”

王朗道:“……被有心人知道,去圣上面前参你一本,这就是欺君之罪。苏姑娘靠不靠谱?到底是风尘女子,见利就走,你仇家那么多,小心回头就给你卖了。”

“苏姑娘不是这样的人,我信她。”叶轻舟道:“而且她同样有求于我,我打算帮她。苏姑娘不是寻常人,她是武艺高强的风尘侠女,我劝你回头见面的时候尊重些,你这个身板的,她可以一次打五个。”

王朗:“……”

王朗真心诚意道:“我觉得你俩有缘份。苏姑娘求你什么事,求你替她赎身?”

“说得花里胡哨,”叶轻舟侧头想了想,笑道:“但其实她的问题,只要杀一个人就能解决了。”

王朗:“啊?”

正巧这时远处回廊上苏照歌着一身红裙的身影一掠而过,叶轻舟本来看着王朗的眼睛说话,目光却突然一飘,远远落在苏照歌身上,他眉眼一松,透出来点笑模样。

王朗跟着他的目光回头去看,只看到了苏照歌一片殷红色的裙角。

王朗敏感道:“不是,你这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叶轻舟摆弄着手上的扳指:“……”

他想起流风回雪楼舞台上技惊四座的舞姬,又想到河边初逢,满河漂流的莲花灯,一把扇子骨的力气。瓢泼大雨下拎着裙角躲在屋檐下的小姑娘,她的声音,婉转动人的“十年风月旧相知”,她说想让自己叫她的名?字,她站在墙头上垂眸看着自己,和国公府宴席,带着强烈欲念压下来的唇,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指,那么美,那么凶。

也想到她怎么杀了那些关外杀手,怎么假装不经意倒掉那杯酒,怎么满身血的倒在肮脏的暗巷房顶上,她叫自己轻舟,复而又唤阿久。那么伤心,那么吃力,那么艰难也要?抓住他的衣袖。

他淡淡道:“是啊。”

他不是木石心人,没法面对着这样的深情不动心。这么想来,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和苏照歌提出那个“帮我挡一挡赐婚”的提议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真的迫切需要?这样一个人,只是他心动了,但身体远比他自己更早意识到这件事。

也因此心怀有愧。

这人说自己放不下亡妻就可以独守十年,承认自己喜欢上了新人也干脆利落,王朗被他震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那你还演什么戏,就直接——”

他做了个指尖相贴的动作:“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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