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我居然听见…你和旁的小宫女一起嘲笑我…说我长得丑,说我蠢笨如猪…后来我还发现你把我送你的簪子随意丢弃在了泔桶里,你进宫时家里的太太为难你,让你一件好的首饰都没有,你想穿戴漂亮来引起万岁爷的注意,我把我最珍惜的母亲留给我之物送给你…却被你用完以后弃之如敝履…你可知道,那是我平常戴都不舍得戴一下的东西…我去质问你,你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说那款式老土到早就过时了…你怎能这样玷辱我的心意...从那时起我就对你起了杀心…”
“你是我从小到大的唯一朋友,可后来我才知那只是我一个人做的美梦,既然如此,我宁愿亲手毁掉它。我偶然从一个老嬷嬷那里得知了,你的相貌和前朝扶嘉公主长得像,我暗暗告诉自己,我的机会来了。你不是想攀附权贵吗,既然你命硬,素莲姑姑杀不了你,那就让旁人来要你的命,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但我不后悔。”
这似乎还是第一回平卉不以低眉顺眼的姿态面对众人,她似乎将一切规矩体统都抛在了脑后,神色狂傲地望着众人,眸子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凛然不惧。
“押下去吧。”安贵妃揉着眉心,不愿再听,“真相如何,已经很清楚了。”
宫人得了命令,将平卉团团绑好押了下去,临走前平卉还偏过头看了念宁一眼,那眼神看的念宁心头一紧,突然有种空空茫茫的错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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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念宁在宫院里独自浇花,迟哥儿已经被陈玠领走了,她脑子里挤了很多事情,一时纷乱错杂的竟理不出个是非来。
有道人影突然来到了念宁身边,念宁转过头,看到安妃依旧拿着她那团扇,孤身一人微微笑着看向她。
“娘娘似乎很钟爱这团扇,”念宁忍不住问出了口,“自打奴婢刚开始见您,您手里就握着这团扇。”
“是啊,这团扇寄予的是我再也不可追的往事,”安妃摇着团扇似乎沉浸在了往事里,嘴角溢出了淡淡的笑容,“年少之时,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我自幼爱慕着他,只是他不喜欢我,不然我就是惹了父亲生气,也不会进这琼楼玉阁。”
念宁有些惊讶:“娘娘…”
“是不是本宫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安妃温润地笑了笑,“后宫嫔妃,心里想着他人,这说出去,可是株连家族的大罪。”
“娘娘为何肯相信我,”念宁垂下了头,“您也听到平卉的话了,对我,您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本宫只愿相信我看到的,谁又没有个糊涂的时候呢,本宫只知道,你这些日子是真心服侍我的。”安妃依旧浅浅柔柔地笑着,突然拉过念宁的手贴在了团扇柄上,“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留下你?”
念宁愣了一下,看向安妃:“为何?”
“因为你生的像扶嘉公主。”
念宁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神情愣怔地看着安妃。
“我年幼时随我那个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出城玩闹,曾见过公主督促官员救助那些逃荒来的难民,那一年大齐饥荒,各处民不聊生,京师也容不下去那些难民了,朝廷决定放弃那些难民,来保住京师的繁华…可公主不让…她为此与天顺帝抗争,被昏聩震怒的帝王赶出皇宫,我亲眼见着她就在那缺砖少瓦的漏棚之处,抱着一个脏漆漆的小孩喂他吃东西,小孩似乎很抗拒外人,将她的整只手都咬得鲜血淋漓,可她还是耐心地喂他,一点都没有公主的骄矜和傲慢…公主不惜拿整个皇家的体面与朝廷做抗争,最终天顺帝屈服了,他觉得公主在外面和难民混在一起丢了他的脸面,这才不得不在天下的声讨中开了国库…公主也被两个奴才锁回了宫里,听说长达一年都被禁足宫中未出…”
安妃说到这里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可那笑中却含着隐隐的悲愤。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朝廷本有能力挽救灾情,可是天顺帝为了给他那个心尖尖上的荣妃办一场穷凶极奢的生辰宴,才不肯放钱救灾…他竟要为那个女人修筑一座黄金宝石做的楼宇…人人都恨朝廷,可没人恨公主,她真的是这世间顶好顶好的人,当年大齐国破,兵将们却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从长乐宫中搜出来,她虽贵为公主,却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后来再次见面,她成了陈都督怀里的娇人儿,我也成了陛下的嫔妃,以前我小时候仰望着她,觉得她像仙女一样神圣遥远,可陈都督抱着她,她又显得那么的娇小脆弱,被小心翼翼呵护着似乎一碰就碎。陈都督怕沾湿她的鞋袜抱着她在雪中穿行,为她对静宜公主拔刀相向,人们都说她是蛊惑英雄的红颜祸水,可我知道她不是,她值得男人为她这么做。”
念宁怎么也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一段故事,前世的事情离她已经很渺远了,看着安妃眼里柔和的向往,她突然升起了一点儿羞惭。
“也许扶嘉公主,她并不若娘娘想的那么好呢。”
“她是我年少时的向往,是我心头的一轮明月。”
安妃依旧静静地笑着,突然转眼看向了念宁。
“你喜欢陈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