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们两个人就走到了医务室。
他们的医务室就在不远处,因为是警校的缘故,常有训练,所以医务室比较大,他俩走到门口,程野推了孙胖子一下,让他在外面站着,自己进去了。
医务室里有两张床,现在上面都躺着人,一个校医正在给外面的床上的人擦脸上的伤口,程野一眼就看见了里面床上躺着的是秦绝。
外面这位也不认识,但显然比秦绝的伤重,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喊,校医都止不住。
程野进来的时候,那校医见他灰头土脸的,以为也是过来擦伤口的,随口问了一句:“哪里伤了?”
“腿伤了。”程野垂着眼睛往里走:“您不用管我,我自己涂一涂药就行,他,他怎么了?”
“药在桌上呢,用自己拿,摸不准涂什么就问我。”校医回头看了一眼床里头的人,不甚在意的回了一句:“这个扭到腰了,躺着休息呢。”
程野凑过去看,发现秦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程野又回头看了一眼校医。
校医也没看他,秦绝好像也睡着了,程野的手指头颤了两下,搭上了秦绝的鞋边。
鞋子一扯下来,程野就看见了那白色的鞋底上染着一层淡淡的红,看的他心里一抽,圆圆的眼睛垂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来,才看向秦绝的脚底。
秦绝穿着的白袜子也被染上了红,程野又把袜子扒下来,就看到秦绝的脚底贴着数十个创口贴,有的创口贴都已经掉下来一半了。
程野揪着一个创口贴,突然从心底里升腾出了点戾气来,他泄愤似的扯下来一块来,心想,这人包扎一下不行吗?请个假不行吗?跑慢点不行吗!
淡淡的血色浸染着,程野丢开创口贴,捏着各种各样的小药瓶,抿着唇挪过去,搬了个小凳子过来。
手里的药瓶都已经拿起来了,他想了想,又走到洗手台前,拿兜里的纸润湿了,又走回去,把秦绝脚底下那纸擦了擦,把血擦干净了,然后才往上涂药。
他涂药的时候,那边的校医喊了一声:“同学,你干嘛呢?”
“我——这是我同学。”程野捏着他的脚腕,低声回了一句:“我同学,他脚也伤了,我看看。”
校医也没多想,把那个包扎好的同学扶起来,带着那同学出去了。
方才有人在的时候还好,程野还能绷得住,但人一不在了,程野肚子里的那点苦就开始翻腾起来了,从胃开始,一路往上翻,途经肾脏,又沿着肠道一路钻到喉咙处,在喉咙处堵着,从里面开始苦,一路苦的程野身上的皮肉都跟着疼起来了。
刚才被打的地方全都跟着翻江倒海的疼,程野抬肩膀的时候几次都抬不起来,他每每想到自己被打的时候,就会想到秦绝被撞下来的时候,越想越觉得疼,不仅身上疼,心里头也跟着发闷。
闷的就像是一根根枷锁压上了心头,又是恨又是恼,恨那个人怎么那么坏,会冲上来撞秦绝,又恼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跑的快一点,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思来想去,又想起了那次秦绝跑到他家里来的事儿。
如果那次秦绝没有一路走过来,脚上肯定不会受伤,如果他没受伤的话,说不定能跑的更快一点,那可能,就不会被撞上了。
手指扯下创可贴,棉签擦过皮肉,涂抹上药水,手指每擦过一次皮肉,程野的心就被揪一下,一股说不出的酸涩顶了上来,顺着喉咙顶上鼻腔,程野眼睛一酸,连忙拿手揉了下眼睛。
这一揉就停不住了,程野拿手掌心盖着眼睛,硬揉了两下,从床上拿起了纱布,把秦绝的脚胡乱的卷了几下。
直到那双脚都被纱布卷的密不透风,程野心里才算是痛快了些,他把纱布丢回箱子里,再也不想看那个讨厌的人一眼,扭头就出了病房的门。
他从病房出来时眼眶还有点发红,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孙胖子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玩手机。
程野吸了一口气,压了压肚子里的情绪,走到了孙胖子旁边坐下,问他:“有哪儿疼么?”
孙胖子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一声笑来,心说您老人家终于记起来了我这位一起挨打了的兄弟了,摆了摆手说:“不疼不疼,你去给里头那位擦脚去吧。”
程野一惊,满肚子里的愁绪被这话都给堵回去了,半天都不会说话,过了几秒种后才反应过来,狠怼了孙胖子一下:“别胡说!”
孙胖子被怼的哼哼唧唧的,反手打他:“兄弟跟你两肋插刀,你进去心疼别人,合适吗?”
程野咬牙:“我没有!”
孙胖子嗤了一声,撇了撇嘴,程野一拍大腿,眼见着要翻脸了,孙胖子连忙摆手:“得得,我什么也没看见,就这样吧。”
程野又坐着不说话了。
孙胖子就凑过来,“哎哎”了两声,问他:“你俩啥时候的事儿啊?”
程野通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孙胖子笑着放下手机,贼眉鼠眼的用胳膊怼他:“说说嘛,我记的你们两个当时不是挺敌对的吗,怎么又搞到一起去了?啊,我记起来了,网上有句话,叫看似针锋相对,其实都是在调情,是这个意思吗?”
程野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几次开口,又都吞回去了,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说,他烦闷的狠抓了一把自己的脑袋,说道:“不是,我们两个还没有——”
一句“还没有在一起”刚想从嗓子里挤出来,想起了小佳佳,又一下泄气了。
也算是在一起了吧,只不过秦绝不知道而已。
“算了,不说这个了。”程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说:“去找老师吧,老师还等咱们呢。”
孙胖子的大胖脸皱起来了,说了一句“别去了吧”,但程野还是拉着他去了。
程野想的简单,先动手的人是他,他装病也只是想看看秦绝怎么样,而不是逃避责任,总不能把他的同学们都丢过去受罚,自己留在这儿装病躲过。
孙胖子哀叹一声,拍拍裤子就跟上了,一边跟上,他还一边儿在旁边问:“真不跟我说说秦绝啊?不说他也行,说说你那个喜欢男生的朋友也行。”
挨了程野一顿打,孙胖子就闭嘴了。
他们俩走到操场的时候,一帮人正挨罚呢,热火朝天的跳蛙跳,程野和孙胖子回来,自然也就加入了这个行列,一起挨罚。
不过他们俩回来的晚了,也没挨罚多久,很快就直接到了十二点,中午下课了。
老师也就没继续扣押他们,而是口头警告了一通之后,大概就是“再打架给你们处分谁都别想毕业”之类的,然后就放他们去吃饭了。
一群人哀嚎着站起身来,程野跟孙胖子就拖着酸软的两条腿起来,俩人互相搀扶着,混在班级的人群里一起往外面走。
走到食堂时,两人开始从人群中分散。
程野嘴挑,从来不爱吃食堂的饭,孙胖子又爱吃,俩人一拍即合,总是爱出去找饭吃,他们俩结伴往外走,跟同班同学挥手拜拜了。
一提起来中午吃什么,孙胖子立马来了劲儿,拉着程野就往小巷子里钻,说是发现了一个特别好吃的饭店,死活要带程野去尝尝。
程野在吃饭这方面一向相信孙胖子,这胖子嘴刁的很,别管是天南地北的,他说好,那肯定就是好。
今天也疲惫一天了,程野也想吃点好的,就跟孙胖子一路往小巷子钻。
他们学校的后巷极为复杂,一般人进去了都找不到地方,外面靠近学校的地方一般都是夜市,做些烧烤之类的,再往里面走,就都是一些羊肠小道,这些小巷子里,偶尔有的地方会挂着块宾馆的牌子。
毕竟年轻人嘛,火力旺盛,这种巷子里的小宾馆最刺激了。
而在宾馆之外,也有一些小吃店,也亏孙胖子还能找到这地方,这是一家做川菜的,很地道,但程野跟孙胖子刚坐下,俩人还没吃上菜呢,就让人给堵上了。
之前说过,他们是挑了一家小巷子里的小店,大概是因为这巷子太深的缘故,这家店里压根就没什么人,程野跟孙胖子才一落座,程野背对着门,孙胖子正对着门,俩人没说两句话,孙胖子“唰”一下就站起来了。
程野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位鼻青脸肿的熟人。
鼻青脸肿,都是程野打的,熟,是因为刚才不仅一起打过,还一起挨罚过。
正是二班那位第三名,撞了秦绝,然后挨了程野打的那位同学。
这位同学也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五位身形高大的男生堵在了这家小吃店的门口。
程野也跟着站起身来,和孙胖子对视一眼之后,俩人同时掀起了面前的桌子,冲着门口五人的身上扔过去。
一张大桌子砸在对方身上,趁着对方分神,程野跟孙胖子扭头就开跑,俩人格外默契,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力求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对方郑重考虑了零点三秒,扭头都去追程野了。
孙胖子颠着大肚皮狂奔出两条街,一回头,发现身后一个人没有。
嗯?
我打了个假架吗?
而程野呢,咬着牙狂奔两条街,一回头,这怎么全是人啊!
啊!
这么看不起孙胖子吗!
程野没法子,只能咬着牙继续跑,身后那五个人也一直咬着牙追,一时间,程野恨不得自己长出来四条腿。
这要是真被撵上了,少不了一顿毒打。
但程野跑着跑着,就迎面跟孙胖子撞上了!
“你怎么又跑回来了!”程野嘶声裂肺的喊。
“我怎么知道啊,这地方这么多拐弯的路!”孙胖子一扭头,也跟着拼命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有打架的感觉嘛!”
“这他妈挨打的感觉!”程野大骂之后猛的提速,超过了孙胖子。
孙胖子被急的满头冒汗,一边跑一边回头,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快撵上了,你等等我啊!”
“转弯的时候,我记得哪儿有个店铺,你拿桌子我拿板凳。”程野压低声音:“准备好!”
孙胖子抬眼看了一眼前方转弯处,猛地一提劲儿,俩人同时冲过转弯处,又同时停下。
这是他们之前去吃川菜时经过的一个米线店儿,闻着味儿不错,程野记在心上了。
他们两伙人差了五六米,他们俩才在摊主的惊呼中拿起桌椅板凳,那伙人就到了。
程野打架一向勇猛,别管打不打得过,他都得当第一个。
小巷拐弯处冲出来的那位还是那个倒霉的第三名,正迎上程野的板凳,结结实实的“砰”的倒在了地上。
后面四人被阻了一下,孙胖子一个桌子就飞过去了,程野被撵了一路,火气早就起来了,挥着板凳跟耍大刀一样,死命往人身上砸。
他一向就不是受人欺负的脾气,平时他不打人已经不错了,更何况现在是别人打到了他的脸上来!
板凳挥下去的时候,程野心头一阵畅快,有一种替秦绝报仇了的感觉,专奔着第三名的腰踹,恨不得把人踹的从此不举。
这场战争最后以孙胖子的“甩桌大法”定了胜负。
小巷狭隘,对方人又聚在一起,本来就施展不开拳脚,孙胖子一个人挥着桌子从前挥到后,愣是打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反正他力气大,拎着桌子转圈圈,一般人也遭不住。
对方被桌子打的满身满脸青紫,最后不得不退出战场,程野跟孙胖子大获全胜,赔了人家米线老板钱之后,勾肩搭背的回了家。
因为打的太高兴,他们俩决定今天晚上不回宿舍,回家里大喝一杯,然后俩人去超市买了两瓶啤酒,一起回了孙胖子的家。
他们俩回家的时候,一直在互相吹牛逼,俩人正在电梯里吹到兴头上呢,电梯门一开,走廊昏黄的灯一落下,程野远远的看见有个人靠在走廊里,手里提着东西,听见动静,远远的回过头看他。
那人靠在墙边儿上,不知道等了多久,眉眼显得有些恹恹的,见了他了,那人微微挑了挑眉,远远的冲他笑了一下。
程野就不会走路了。
他还站在电梯里头,孙胖子“哈哈”的往前走,他从孙胖子的肩膀眺过去,突然觉得手里的啤酒瓶有千斤重。
他一见到那个人,肚子里面的话就憋不住的往外冒,想跟秦绝说说,他今天给秦绝报仇了,又想问秦绝不好好养伤,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可是想说的太多,全堆在喉头打架,他干巴巴的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前头的孙胖子说话没人回,他一回头,“哎”了一声,拔高嗓门喊:“你站电梯里干嘛,着魔了啊!”
说着,孙胖子一伸手,拉着程野胳膊把人给拽出来了。
像是被人从梦境拽进了现实,程野头重脚轻的跟着孙胖子往前走,酒还没喝呢,人就已经醉了。
孙胖子眼睛小不聚光,走到人前了,才发现有个人站在他前面,再一看,哟,这不是秦绝吗!
孙胖子那小脑袋瓜立马就转悠起来了,“啊”了一声,喊了一声“秦绝”,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程野。
偏生程野这时候跟傻了一样不说话,孙胖子瞅瞅提着一袋子肉食蔬菜的秦绝,又看看垂着脑袋不说话的程野,一拍脑袋,主动开口:“正好,巧了嘛这不是,我们刚买了酒,你就带下酒菜来了,来,进屋吧。”
瞧瞧,不问人家为什么在自己家门口,又避免了人家秦绝自己解释,孙胖子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也算是个靠谱兄弟了。
孙胖子拿钥匙开门,先把秦绝迎了进去,又在程野进门前拉了一把,在门口问程野:“我要不要走啊?”
程野这时候还飘忽着呢,一脸茫然的回:“他怎么在这儿?”
孙胖子一脸促狭,说:“问我啊?我又没给人擦脚。”
程野瞬间脸红,咬着牙想骂人,又忍了,抬脚进了门。
进门之前,孙胖子还贫了一句:“真不用我走啊?怪不好意思的。”
程野咬牙:“进来,闭嘴就行。”
孙胖子就笑嘻嘻的进了门,进门之后,他就直接往主卧里一扎,门一关,死活不出来了。
秦绝一进门就直接去了厨房,程野最开始还能在客厅里坐住,到最后实在坐不住了,溜到厨房里,抱着胳膊看秦绝做菜,一直在秦绝身后、身边晃来晃去,偏偏秦绝就一直专心做菜,看都不看程野一眼。
程野咬牙,心说秦绝这人真的讨厌死了,不仅来的莫名其妙,而且还就摆着一张“等你问我”的脸。
程野几次想转身就走,最后还是没绷住,眼睛往下一撇时,一句话没过脑子直接脱口而出:“你怎么穿拖鞋就出来了?”
正在切菜的秦绝头都没回,背对着程野,切着菜笑道:“是我今天去医务室包扎的时候,不知道是那个护工,手艺不行,把我这脚裹成粽子了,我就只能这么出来了。”
程野脸色一红,伸长了脖子,外强中干的说:“那,那你干嘛要跑我这儿来啊!还自带蔬菜,你以为你是田螺姑娘啊。”
这时候,秦绝停了切菜的动作。
狭窄的厨房里,切菜声停下之后,一切都安静下来,程野靠在白瓷砖墙上,听见秦绝笑了一声,说“你可以叫我田螺小子”,然后回过身来。
他从案板前一回头,两人相距就不过半米。
程野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秦绝还在往前走,明亮的厨房里,小崽子昂着脸,白嫩的小脸蛋上像是闪着光,秦绝走过来,笑着拿额头顶了程野额头一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程野的眼眸里泛着水润的光,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几次冲撞,血气翻涌,程野脑子一懵,直冲冲的问出来一句:“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来找我,说你把你喜欢的人的橙子送给我,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野要憋不住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鸭爱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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