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在受气呢?
那个永远也买不到的篮球;
那双上不得台面的帆布鞋;
偷偷藏在浴室里的眼泪;
被无数次忽视的自尊心;
无数个带着思念无法入眠的夜晚;
那个,他等了无数次,永远也等不到的人。
到底,谁该委屈呢。
陈竹遮着眼,被咬出了血丝的唇紧紧抿着。他静静地躺在枕上,一丝细微的水迹,顺着他微湿的额发,落在枕上。
洁白的枕上,一圈水色晕开。
“陈竹?”徐兰庭起初有些反应不过来,意识到陈竹的沉默之后,他终于显露出些许懊恼,“陈竹...”
一向坚韧得如同顽石般的人,正在静静地哭。
陈竹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就那样默默地用手遮住双眼,只有脸颊两侧的枕上,晕开一丝水迹。
安静得让人心碎。
徐兰庭起身,沉默了片刻,又躬身,抬起袖子擦擦陈竹湿润的脸颊。
“抱歉,我...”他的心莫名一紧,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情绪,沿着他的理智攀爬。“哥哥错了,对不起。”
“对不起,宝贝。”
他一下下吻着陈竹湿润的鬓角,将苦涩的泪水一一吻去。
“阿竹,别哭了。”徐兰庭轻声哄着怀里的少年,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神态,“别哭了,宝贝。”
房子里,热得让人发慌。
夏夜里闷热而长久的沉默,让徐兰庭束手无策。
陈竹始终闭着眼,直长的睫毛被沾湿,一绺一绺,还挂着水珠。他眼尾泛着哭过后的红,嘴角也带着被欺负过后的痕迹。
小可怜...徐兰庭轻轻吻着陈竹红晕未消的眼尾,懊悔方才自己的失态。
回想起来,他亦不知,自己竟会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同陈竹大动干戈。
甚至,还将人惹哭。
无人在意的潮湿角落,用泪水浇灌出来的土壤,不知名的情愫悄无声息地,在粘腻的、闷热的夏夜,悄然生长。
陈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而绵长,就在徐兰庭以为陈竹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地被怀里的人一把推开。
老旧的铁架子床咯吱一响,徐兰庭险些滚下去。他撑着胳膊,看见陈竹偏瘦的背影,消失在了浴室门后。
将门反锁后,陈竹拧开水龙头,等了一会儿,才等来冰凉的水。
他鞠起水,一下下拍在自己脸上。
他脸上残留着水迹和徐兰庭吻过后的粘腻。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将整张脸都抵在了水龙头下。
冰冷的水花飞溅在身上,陈竹半边身子都湿透,才稍稍清醒。
浴室门外传来徐兰庭隐约的呼唤。
陈竹拧紧了水龙头,想着,到底不能浪费水。
“陈竹,我们聊聊。”
陈竹吸吸鼻子,望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模样。狼要同羊讲道理,有必要么?
“阿竹。”徐兰庭的手指按在门上,缓缓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我们聊聊,行么?”
陈竹看着徐兰庭一贯的伎俩,胸中莫名恼怒,他忽地上前,嘭一声拧开门。
徐兰庭也没想到陈竹会忽然开门,手指还停留在半空中,有些反应不及。
“聊什么。”陈竹的声音带着水润过后的冷涩,“聊我怎么不自量力,聊我怎么穷,怎么费劲儿高攀你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绕过眼前的人,朝外边儿走。
腰上忽地环上一双手,陈竹被徐兰庭抱在了怀里,耳边,是男人低沉,轻哄的声音。
“宝贝,哥错了。不生气了,嗯?”徐兰庭渐渐懂得了陈竹所谓的‘固执’、‘不驯’背后的缘由。
不过是少年人不愿在心爱的人跟前低头。
徐兰庭何其聪明,当然看出陈竹眼里的热烈,明白少年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
从前他不懈理会,今夜不知怎的,看着陈竹微微发红的眼尾,徐兰庭意外生出了许多从未有过有的心思。
他松开陈竹,径自走到书桌前,拿出纸笔,笔下的字迹娟秀端正。
片刻,徐兰庭将写好的纸张递到陈竹眼前,附赠一张开好的支票。
“别误会。”在陈竹拒绝之前,徐兰庭缓缓说,“借你的。”
陈竹没有想过,一向目中无人的男人,竟也会小心地捧起他的自尊,露出那样小心试探的目光。
他低头看了看徐兰庭写好的借条,和支票上并不算多的数目。
“为什么。”他问。
徐兰庭缓缓走到陈竹跟前,吻在少年紧蹙的眉心。
他没有回答,指腹按在陈竹心脏的位置,缓缓地,轻轻地,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