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庭是他的劫难。
是陈竹有生?之?年最大的灾难。
“爷爷,我不愿弓着脊背在他的掌心窝囊一辈子。”陈竹咬牙,他抬手擦干了眼?泪,“我们陈家人,没有一个是弯着脊梁骨活的。”
“他徐兰庭要折我的脊梁骨。”陈竹冷声说,“我就诛他的心。”
说毕,陈竹朝陈文国磕了个头。
“阿爷,您从小教我以仁义立心,以君子行事。”陈竹背上挨了闷棍,疼得他不由自主地打颤,“可我沾上徐兰庭的那一日起,就违背了您的教导。”
他被徐兰庭温柔深情的假象迷惑,一脚跌入了背/德失礼的深渊。
陈竹:“坏了的树苗得砍,脏了的骨肉也得剜。”他弓着身子,脊背弯成一条细细的线,颤抖着,却?坚定地说:“壮士断腕,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陈文国又抄起手边的拐棍,高高扬起——可看着陈竹颤抖的身子,这个严厉了一辈子的老人,生?平头一遭狠不下心来。
陈文国用二十年的时间,教会了陈竹仁义礼智信,养出了这孩子的一身风骨。
可陈文国没想到,正正是这一身君子骨绊住了陈竹。
若是换做旁人,得了好处、信了徐兰庭的哄骗、威逼利诱之?下,哪有不低眉垂眼?任徐兰庭揉搓的呢?
可陈竹自小不会向苦难的命运低头,如今,就更不会向徐兰庭低头。
拐棍被丢在了一旁,陈竹被抱住。
“竹儿?。”陈文国一双老眼?满是泪水,他抱着自己的骄傲,也抱着自己所有的希望。
陈文国用尽一生?栽培的人,最终却?夭折在了一段荒唐的感情中?,“我的竹儿?啊...”
***
天露了鱼肚白,汽车停在了陈家门口。
姑姑还穿着睡衣,不满地抱怨着陈竹,“特意回来一趟,连个饱觉都不睡就急着走嘛。”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油糍粑粑、报纸包着的腊肠、鱼干、笋干往车子后备箱装。
“阿竹,往后进了大学里头要好好跟同学处,这些好吃的也拿给你那些同学尝尝。”姑姑忙里忙外地收拾着,眼?见后备箱都快满,她才被陈竹拉住。
陈竹:“姑姑,你...”陈竹强忍着鼻酸,“你今后,好好保重身体?,田里的活悠着点干,忙的时候叫隔壁的帮帮忙,别一个人强撑。”
“诶。”姑姑别过脸,抬起手擦了擦眼?,“都晓得的,晓得的。”
车子引擎发动,陈竹望了望陈文国黑漆漆的屋子,“爷爷...”
姑姑扯出一个笑,红着眼?说,“你爷怕是还在睡,我叫他去。”
“算了。”陈竹低下头,盯着脚上半旧不新的回力鞋,“爷爷累就让他睡吧。”
陈竹拉开车门,朝司机师傅说:“去高铁站。”
黎明到来前,将?将?归巢的倦鸟又一次离巢,飞向未知的天地。
那条窄小的水泥路承载了无数人的期盼和理想,也栽着陈竹走出了大山。
他看着车子缓缓行驶在路面,感受着来自脚下土地的颠簸。
走一程,陈竹便回头望一程,望一程,离家的路就远一程。
而就在车子驶往拐角处,要出村的时候,陈竹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弓着腰、拄着拐杖、走得极其缓慢的身影。
“爷爷...”陈竹趴在车窗上,透过朦胧的雾气看见那个老人赤着脚,一步步踩在脚下的土地。
陈文国用力举起拐杖,蹬了蹬那条小路。
陈竹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论?飘荡至何方,陈竹的根都扎在这片土地里,陈竹回家的路永远为?他敞开。
***
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陈竹拖着行李箱直接去了老房子。
陈竹推开门,本以为?会是满室尘埃,不曾想,屋子里却?一切如旧。
甚至,他桌子上那本书?都没换过位置。
但陈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屋子,就放下行李箱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和要用到的证件。
他一边整理,一边向公司那边提交了辞呈。用的理由,是要开学不方便继续工作。
在跟徐兰庭摊牌之?前,陈竹必须做到不动声色。
所以,在徐兰庭提出要见面“聊聊”的时候,陈竹风云不惊地奔赴了那场鸿门宴。
***
本以为?徐兰庭跟从前一样约在餐厅,可车子却?缓缓驶入了紫玉山庄。
看着眼?前奢华到极致的景致,陈竹有种踏入了不属于自己世界的错觉。
这就是徐兰庭的世界么?...高大豪华的复合式建筑,塔楼上日夜长明的明珠,道路两旁馥郁的鲜花和梧桐。
威严耸立的大门徐徐敞开,身穿制服的保安伫立两旁,男人从人群中?缓步行至车前,为?陈竹打开车门。
“阿竹。”徐兰庭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衬衣,鼻梁上还架着银边眼?镜,像是刚从会议中?下来。
陈竹闻见风中?混杂的花香,轻轻打了个喷嚏。
“嗯?很冷?”徐兰庭朝一旁的人吩咐,“把中?央暖气打开。”
“没有。”陈竹拒绝了男人的‘好意’,“有点花粉过敏。”
“这样...”徐兰庭转而说,“吩咐花匠,把家里的花都...”他看了眼?陈竹,改口,“捐出去。”
陈竹对男人兴师动众的行为?无动于衷,淡然地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踏进了徐兰庭的世界。
主宅大门敞开,陈竹本以为?会被看到一大家子人,进去了才发现,偌大的房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佣人和工人来来往往。
“今天家里没人。”徐兰庭带着陈竹到了窗边的小阳台前,“坐吧。”
说是阳台,可这个地方却?比陈竹的屋子都要宽敞,边角处甚至还嵌了一个小型的喷水泳池。
“想喝什么?。”——陈竹寻着徐兰庭的声音望去,才发觉这儿?还有咖啡机和冷饮机。
“不用。”陈竹坐直了些,不想浪费时间,“徐兰庭,你找我来想聊什么??”
徐兰庭背对着陈竹,慢条斯理地磨着咖啡豆。男人的肩背宽阔挺拔,衬衣下的线条流畅地收在了腰身处,愈发显得他肩宽腰瘦,身形出众。
陈竹想,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否再一次栽倒在男人的西装裤下?
而看着徐兰庭缓缓转过身,低眉朝他温柔一笑,陈竹就知道,就算从头来过,凭借徐兰庭的手段他也逃不出男人的手掌心。
从徐兰庭看见陈竹的第一眼?起,一切就都已注定。若结局和睦美?满,就是一见钟情,佳偶天成;可到了今日这样的地步,则是见色起意,一段孽缘。
“阿竹,”徐兰庭低头抿了口咖啡,喉间一阵苦涩,“我们,能聊聊以后么??”
以后...陈竹一顿,从他提出分手的那一晚起,他们之?间的故事就已经画上了句号。
是徐兰庭一意孤行,妄想在尾页撕开一个新的开始。
“可以。”陈竹如徐兰庭所愿,编织着两人虚幻的未来,“我们...或许可以重新试着认识。”
陈竹:“我会好好考虑跟你重新开始的可能性——毕竟,你也不会放过我。而我,也只想安安稳稳地上大学。我不会自找苦吃跟你作对,你放心。”
“话不是这么?说的。”徐兰庭轻轻放下杯子,被陈竹重新接纳后,他没有体?验到预期中?的快乐,却?隐隐觉得不安,“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这话说出来,陈竹只觉得可笑。
没有强迫?男人暗中?跟踪,百般纠缠;
调查他的朋友,以此威胁;
甚至将?手伸向了年迈的爷爷——要不是陈文国发现得及时,或许,徐兰庭还会自以为?是,以恩赐的姿态朝陈竹的弟弟妹妹们下手。
如今,徐兰庭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陈竹的学业——那笔奖学金的来由他已猜到。
陈竹怎么?能忍,又如何再忍?
“徐兰庭。”陈竹说,“你解过数学题么??”
陈竹:“只要起始条件不变,无论?过程如何变换,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淡淡地扫了徐兰庭一眼?,“说到底,我最终都会落在你手里,那我何必浪费时间挣扎?”
说不清哪儿?不对,徐兰庭总觉得,以陈竹的性子,绝不会这样轻易地屈服。
陈竹是温柔的,是善良的;却?也有固执难驯的一面,甚至有时还很叛逆不羁。
少年的风骨自成一派,从不拘泥于条条框框,他是良善的,是正直的;却?也会醉酒失态,肆意地爱一个不该爱的人,一时冲动跟人干架。
徐兰庭见过陈竹的柔软,也见过陈竹的不羁,却?从未见过陈竹此刻的模样——束手就擒,轻易屈服
见徐兰庭眼?中?犹疑,陈竹失了耐心,一把扣住男人的后颈,将?人拉向自己。
陈竹按着徐兰庭,简单粗/暴地吻上了男人的薄唇。
他狠狠地,重重地咬上去,肆意夺取着徐兰庭为?数不多的理智。
徐兰庭勉强支撑着,疑问?到了嘴边又被陈竹重重堵了回去。
此刻,纵使?徐兰庭再心机深沉、善于洞察人心,当陈竹微微俯身靠近,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时,他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
“徐兰庭。”陈竹低声说,“我们,就从这个吻,重新开始吧。”
徐兰庭睁开眼?,盯着陈竹清澈如水的眸子,“阿竹...”
对视片刻,男人终于陷落在少年的眼?眸中?,缓缓闭上了眼?。
夏日的黄昏,天宇瑰丽,树荫婆娑。
他们在昏黄的天地中?相拥接吻。
飞鸟落入了网中?,却?以为?寻得了栖息之?地,甘心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会读书,会虐渣,会建设祖国(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