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恒昏迷了整整三日,直到第四日午时才醒过来。
庆云宫中时刻有宫女守在李景恒的床边,今日当值的正好是阿媛与铃儿。
听见床榻上传来声响,阿媛转头就见面色苍白的李景恒挣扎着要起身,连忙上前将李景恒扶住,转头吩咐站在另一旁的铃儿去叫太医来。
铃儿急匆匆就往殿外赶,一边小跑着,一边对候在殿外的内侍吩咐:“殿下醒了,快去请太医来!”
“殿下醒了?”阮惜雪听到铃儿的话匆匆赶进李景恒的寝殿,快步上前一把将站在床榻边的阿媛挤开,随后拥至李景恒身侧,担忧问道:“恒哥哥,你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阿媛被阮惜雪挤到一旁,险些栽倒,好在铃儿眼疾手快将她扶住:“阿媛,你没事吧?”
阿媛瞪着阮惜雪的背影,面露嫌恶之色,小声骂道:“还真当庆云宫是自己家了?不过是个山沟沟里出来的村姑罢了。还自诩是殿下的恩人,现在这都摆出女主人的架子了!”
听阿媛越说越过,铃儿连忙捂住阿媛那喋喋不休的嘴:“你莫要说了,若是让她听见,不知道怎么记恨你呢……”
阿媛面色一僵,心中愤恨,却也听了铃儿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在心里骂道,这个阮惜雪,这才来庆云宫几天,就把整个庆云宫都弄得乌烟瘴气。
“恒哥哥?恒哥哥,你还好吗?”那边阮惜雪还趴在李景恒榻边,细声唤他。
然而李景恒却对她的话恍若未闻,愣愣地转着头,打量着四周。
视线从面前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他的目光却如死水一般,毫无波动。
“容……初……”他张了张嘴,虚弱地吐出两个音节,声音如蚊蝇般小,让周边的人听不真切。
阮惜雪没听清李景恒说的是什么,凑上前去悉心问道:“恒哥哥,你说什么?”
李景恒却并未搭理她,目光仍旧在偌大的宫殿中每一个人的脸上逡巡。
不是……不是……也不是……
他分明在昏迷之前见过她的……
李景恒颤着手抚上自己早已干裂破皮的唇。
那样的触感,怎么可能是幻觉!
她一定回?来了!
李景恒双手紧紧抓住身体两侧的锦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掀开被子,挪着僵硬无?力的身体下床。
“容初呢!让她来见我!”
李景恒昏迷初醒,身体本就虚弱无力,他声嘶力竭喊出的话,到了嘴边却变得沙哑而微弱。
阿媛与铃儿在听清李景恒唤出的那名字的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容初……
她已经消失五年了啊。
阿媛鼻子一酸,险些哭出声。
二殿下在容初离开后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了。
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从开始的忧心忡忡患得患失,见了人就要问:“容初回?来了没有?”
到后来的疯狂失控,每日只守在那间屋子里等她回来。
再?到后来的失意消沉,整日无所事事,甚至连皇上都看不下去将他派去戍边。
那时他不过十六岁,他一人带着十万大军戍守边关,没过半年从遥远的边疆就传来二殿下重伤不治的消息。
阿媛不得不承认,那时候她是怨恨过容初的,她恨容初说走就走,甚至连一声招呼都不肯留下,只留下那个孤独的少年,一人守在这冰冷幽深的皇宫里。
阿媛不知道,当年连军医都说没救了的少年是如何一口气挺下来的。
但是自李景恒大胜归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那个歇斯底里、冷漠疏离的少年自那之后开始愿意与人接触,彬彬有礼的同时却与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
那仿佛是谁都无法?愉悦的距离。
可是现在,看着奋力往床下挣扎的李景恒,阿媛还是不忍地别过视线。
李景恒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他所有的意识只被一个名字侵占。
“容初!”
李景恒一把推开想要扶住他的阮惜雪,蹒跚来到千面面前,他丝毫不关心别人的看法?,对着旁人见不到的千面颤着声问:“容初呢?她是不是回来了?她回来了对不对?”
千面连连摇头:“你赶紧回?塌上,你身上又流血了……你……容初没有回?来啊……”
守在殿中的人并不能看见千面,也听不见千面的话,在他们的眼里,李景恒现下正对着空气说话。
那样的疯癫,叫人见了害怕。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殿下扶到床上!”谢怀裕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李景恒疯疯癫癫地对着一团空气自言自语,周围的下人面色惨白,没一个人敢上前。
一旁的宫人听到谢怀裕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去搀着李景恒的双臂,将他重新带回?到床上去。
“放开!放开我!我要去找……”
“殿下!”谢怀裕终于看不下去了。
眼前这个人哪里还是他那冷静睿智,沉稳聪慧的二殿下?
吩咐殿中其他的人出去,谢怀裕才上前来紧紧按住李景恒不断挣扎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