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心?中纷乱,他顾不得?在苏太后面前丢脸,一把撕扯下隔绝在两人之间的纱幔,手都在抖,压着嗓子,“阿姊,你在骗我是不是?”
他们从无肌肤之亲,慕珣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
他脸上阴晴不定,心?里却?是有些?动摇。
阿姊从不会骗他。
齐王心?里隐隐紧张起?来,呼吸都放慢半拍。
苏太后却?是半点不起?波澜,她再没有阻碍地看着这个曾经与她有过一夕之欢的郎君,眸光流转间,没有一丝不自然。
“先帝与林氏偷情的时日比你想的还长些?,而我自发现他们曾经私定终身?,便一直想方设法?瞒过,再不肯与他真?的同床。但身?为嫡妻原配,诞下子嗣是件要?紧事?,既然我看见他时便心?中生厌,只得?另寻他法?。”
“章和十?一年四月,赏花宴上,你喝得?酩酊大醉,被宫人引入珠镜殿小憩,就是我事?先安排好的。”
齐王已然呆住了。
他耳边嗡嗡地响,神思却?飘远到许多年前的一场春梦上。
彼时他以为自己不过是见到阿姊与承熙帝出双入对,郁郁酒醉后,不免梦中幻境,巫山行云。
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仅那一回酒醉,他们就共同孕育了慕珣。
齐王惊得?说不出话,勉力质疑道,“阿姊既是厌了他……那林氏入宫时,你小产那回……”
苏太后挑了挑眉,颇为不以为意道,“我并不曾有身?。但若非如此,他怎会许下重诺不让林氏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扰我清净,又多年来都不敢再踏入凤仪宫半步。”
齐王眼睫狠狠地颤个不停,身?子绷紧。
他想到自己早些?年指使着林?去拦截慕珣的救命灵药……若阿姊所?说是真?,那他岂不是险些?害死他们的亲子?
幸亏苏?人得?力……
不,慕珣如今残留病根,身?弱离京,便是他之过。
若非是他几次三番阻拦,慕珣早就康健了,如何会放弃帝位,黯然离开。
可他得?知慕珣离京的消息时,竟还觉得?,自己不曾派人前去追杀控制这个侄子,就已经是看在多年的叔侄情分上。
是何其的可笑。
齐王定定地看着苏太后,似乎想从他的阿姊脸上看出些?对自己的异常情绪。
譬如厌憎,譬如失望。
可苏太后微微垂着眼,却?是一贯的淡漠冷清。
齐王颓然地落下眼帘,嗓音沙哑,再听不出旁的情绪。
“阿姊此来,是为了那支暗卫?”
苏太后目光澄明,坐回原处,点了点头?。
齐王默了好一会,漫不经心?地挑起?唇角,笑意轻挑,“这可是我最后一道保命符,若我将它送给阿姊,无异于自掘坟墓。”
苏太后凝着他,眸色浅淡,“我可以保你不死。”也仅仅是不死而已。
齐王却?摇了摇头?。
苏太后端详着他,“那你待如何”
齐王挑了挑眉,漆黑眼中满是意味深长,竟有几分少年人的玩世不恭,“我想再抱抱阿姊。”
苏太后微微蹙眉,声音冷淡,“莫要?玩笑。”
齐王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面上却?嗤笑一声,“当年我可是毫不知情就被阿姊下了药,如今不过是想要?重温故梦,阿姊就不乐意了。”
他叹息着躺回榻上,将双手枕到脑后,眼中无限惘然,像是入了执念。
“阿姊对我,不过尔尔。”
“我当年未曾下药,是你喝醉了,人事?不知时,还一直在唤我的名字。”
苏太后不耐再与他纠缠这些?年少之事?,一试不成,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索性转身?便走,身?后还不断传来齐王闷闷的低笑声。
她掩在袖中的手被握紧,身?影几不可查地僵硬,直到走到殿门?处时,忽然有什么东西被砸到了她的脚边。
垂眸时,便看见一块乌黑玄铁陷在绒毯里,制成螭形,只得?一半,显然是号令暗卫的信物。
“若是阿姊想要?,便给你吧。”
幽幽的叹息声从内室传出。
“今日一别,或许无再见之日,此物便做今生临别赠礼,若有来世,还望阿姊不要?怨我小气才好。”
他在内室中短促地笑了一声,其中隐有悲意。
苏太后拾起?那物,头?也不回地出去,走到廊下时,隐隐约约听见闭起?的殿门?后,传来似哭似笑的人声。
她面无表情地往肩舆的方向走,却?在下石阶时踉跄一下,若非莹云搀扶,定然就摔倒下去。
“娘娘,您可还好?”宫人们紧张不已。
苏太后停滞一瞬,重又挺直脊背,往庭院中肩舆走去,步履稳重,不疾不徐,只气息微微变得?急促。
从玄武殿的廊庑走到肩舆旁,足足有二十?余步,就恰如她这可笑的二十?余年。
错认郎君,夫君偷情,借种生子。
每一件都比那折子戏里唱的离奇曲折,但她从不后悔。
她对戴着面具的那位郎君一见钟情,就应承下婚事?,承熙帝负她,她便将他拒之心?门?外,另寻齐王生子,还设计装作小产,让承熙帝对自己心?存愧疚。
如今她做了太后,亲子逍遥山水间,视若亲女的侄女将要?嫁得?良人,苏氏一门?亦是无恙。
她已经做得?足够好。
苏太后牵动了一瞬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挥散脑中浮现出的旧日场景,不让自己被那些?压抑不住的莫名情绪困住。
却?还是忍不住想起?,二十?余年前,初入洛京,在宫中见到的那个俊美温柔,眼里有光的少年皇子。
彼时弘文馆再见,他应当是认出了她,眸光大炽,却?碍于面皮薄,没有表功。
她只当他是救自己之人的亲弟,细语温和,哄得?他人前人后,总是笑吟吟地唤自己一声阿姊。
他们拜在同一位先生名下修学书技,他对她暗生情愫,百般讨好,即使她心?里始终记挂着上元节时的救命之恩惊鸿一瞥,也不由得?生出些?动摇。
这才引得?承熙帝有了危机感,先是设计将他外派出京,随即在一次宫宴上当众请婚,让她骑虎难下,为了救命之恩,亦或是为了说服自己压下悸动,只得?应下。
到底是错过了。
甚至还越行越远。
苏太后伸手接住天?际纷扬落下的雪花,被掌心?刺骨的寒意一惊,才收回思绪,抿了抿唇,打算将这些?旧事?彻底埋葬到心?底深处。
身?下的肩舆被身?强体壮的内宦抬起?,行在屋脊覆雪的雕梁画栋间,在宫城的夹道上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浅的足印,渐渐没入宫阙深处。
匆匆几十?年,如大梦一场。
东边日出西边雪,道是无晴却?有晴。
作者有话要说:苏太后闲的时候喜欢练书法是个小伏笔。
齐王在话本里那么容易被处于弱势的慕衍夺权,就是因为他是在慕珣死后,才知道的内情,心态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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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番外的结局是开放式的,所以不要问我齐王到底有没有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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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到这里就真的结束了,感谢各位小天使一路以来的陪伴!
原本打算下一本就写《掌中珠》的,但是考据工作太繁重,可能要拖些时候(呜呜呜呜),会先开一本狗血放飞的《皇嫂》,文案如下,跪求收藏(手动龇牙笑),要不然下一本就上不了榜单了(暴风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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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嫂》
沈灵霜在赵元璟最落魄时嫁给他。
素手作羹,嘘寒问暖,三年功夫,陪他艰难走上太子尊位,才换来他柔情款款地一声声唤她霜儿。
她一度迷了眼,以为终于捂热了他的心。
直到他的青梅楚明霜回京。
三分眉眼,一个霜字,灵霜这才知,自己不过是个替身。
她争取过,却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柄。
她生辰那日,赵元璟大张旗鼓地带楚明霜去游湖。
她诊出有孕,赵元璟贬妻为妾,十里红妆迎楚明霜做正妃。
他说:“明霜心慈,只要你乖乖地磕头奉茶,我身边总有你和孩子的一席之地。”
灵霜彻底死心,打掉腹中胎儿,葬身火海。
*
赵元璟以为灵霜会一直爱他。
毕竟沈家早没了,天下之大,除了自己身边,她还能去哪。
他把成了妾的灵霜锁到冷清孤寂的静心台,以为可以留住她,谁知一场大火,整座静心台化为灰烬。
赵元璟彻底疯了。
徒手挖了三天三夜,十指鲜血淋漓,最后被倒塌的廊柱砸中头,回到了两人成亲那夜。
他抖着手,想搂紧失而复得的妻子。
可她总是含情带怯的眸子已没有了爱慕他的光。
赵元璟没有气馁。
灵霜那么爱他,一定会与他和好如初。
直到后来,他看到皇弟赵元昭轻轻松松夺了他的皇位,将皇后凤冠,戴在他妻子的头上。
灵霜亦是羞红了花一样的脸颊,在俊美青年的唇上轻点了下。
纤细如柳的腰身微微隆起,她怀的,是赵元昭的孩子。
*
赵元昭第一次见到这位温柔美貌的皇嫂时,心跳就漏了半拍。
皇嫂又如何?
他眉眼弯弯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头一遭动了夺嫡的心思。
只有凤冠翟衣,天下为聘,才配得上他想要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