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笑着引她过去,儿媳妇怀里正抱着胖小子,脖子上赫然挂着七宝项圈。芸香仔细一看,没错,是姑娘的项圈,这项圈做工精美,上面的宝石珍珠都是极品,万不是钱嬷嬷能置办起的。
芸香伸手就将项圈取了下来,看也没看儿媳妇那错愕的眼神,扬声道:“这是我们姑娘的项圈,是姑娘过周岁的时候,太太重金打造用来给姑娘庆贺的,戴在嬷嬷的孙儿身上,恐怕不合适。”
周围的人本就都留意着听芸香说话,再加上她特意放开了声音,这一句,人人都听到了。本来喧闹的小院顿时一片寂静,片刻之后,重新噪杂起来,有抽气声,有议论声,也有惊叹声。钱嬷嬷的酒这下彻底醒了,脸色煞白,头上的冷汗滴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芸香姑娘,这,这个项圈,是,是我,是我暂时借来应个景,图个喜庆,本打算过了今日就给姑娘还回去的,既然——”
芸香道:“嬷嬷有话不妨留着,到了府里再说,太太还等着嬷嬷呢。”她迈步就往外走,钱嬷嬷也顾不上换衣服了,踉踉跄跄地跟在她后面,紧张地盘算着等会儿该怎么说,等两人一离开,小院里顿时炸了窝,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钱嬷嬷的儿媳妇失声哭了起来,儿子则生气地摔了酒杯,骂道:“我说不该带那个项圈,你们非死要面子,说什么带上一天再还回去,说什么不会有人发现,现在好了,该怎么跟太太解释?”
芸香和钱嬷嬷回了徐府,一进徐幼珈的屋子,钱嬷嬷噗通一声就跪下来,哭道:“太太,姑娘,都是老奴一时糊涂,想着在宾客面前挣个面子,才偷偷拿了姑娘的项圈。老奴发誓,真的不是要据为己有,只是想着带上一天,让宾客们都开开眼,等过了今日就还回来的。姑娘,嬷嬷服侍你这么久,真的没有偷拿过姑娘的首饰金银啊。”
徐幼珈没有说话,虽然钱嬷嬷这次真的不一定是偷盗,但是她爱占小便宜,自己富贵之时,她自然细心照料,一旦落魄,就毫不犹豫地弃自己而去,这种人,她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身边了。
顾氏稍稍迟疑了一下,钱嬷嬷说的确实也是事实,这么多年,女儿还从来没有少过金银之物,若是像她说的,本来要还回来的,那还不算太过分。
钱嬷嬷马上发现了顾氏的犹豫,膝行两步,拉住顾氏的裙角哭道:“太太,您就宽恕老奴这一回,老奴再也不敢了。”
顾氏刚要说话,徐幼珈接口道:“娘,那项圈既然嬷嬷的孙儿都已经戴过了,我是不会再收到自己的箱笼里的,要不,娘你送给嬷嬷算了。”
顾氏本来有些心软了,让徐幼珈这么一说,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女儿被她娇惯得颇有些小脾气,人是很大方,经常送东西给别人,但是也小气,自己的东西是不愿意别人动的,要是姐妹穿过了她的衣服,她是绝对不会再穿到自己身上的。这钱嬷嬷服侍女儿这么多年,肯定是知道女儿这个怪脾气的,可她明明知道,还把女儿的项圈给自己的孙子戴了,要是别的也罢了,这项圈却是她给女儿重金打造贺周岁的礼物,是有特殊意义的,现在好了,女儿不愿意再收起来,要送给钱嬷嬷了……
钱嬷嬷一听徐幼珈的话就知道糟了,本来她快要打动顾氏了,徐幼珈来了这么一句,就算她只是借用,顾氏也不肯原谅她了。
钱嬷嬷自从做了徐幼珈院子的管事嬷嬷,日子过得很是舒坦,又体面又轻松,还经常能得些小实惠,她是万万不想失去这份差事的,眼见着徐幼珈一句话就要让顾氏改变主意,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姑娘,老奴服侍你这么多年,也算尽心尽力,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徐幼珈似乎被她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往顾氏的身后一躲。
顾氏眼皮一跳,这钱嬷嬷在自己面前就敢这么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没人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作威作福呢,女儿明明说的是要把项圈送给她,她竟然如此恶声恶气地指责女儿狠心。再说,她服侍女儿是拿了月例银子的,而且拿的是女儿院中最高的分例,尽心尽力照看女儿,那是她的本分,怎么说起来,倒好像成了她对女儿有恩情似的。
顾氏将手里的茶碗“啪”的一声放到桌上,“钱嬷嬷,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打算,你把姑娘的项圈带到了你自己家,挂在了自己孙儿的脖子上,却没有和姑娘说一声,这绝不是一个管事嬷嬷应该做出来的。钱嬷嬷如今年纪也大了,都是做奶奶的人了,也该在家含饴弄孙,享一享天伦之乐才是。我也不强留嬷嬷,嬷嬷且家去吧,你的东西,包括姑娘赏你的,可以尽数带走。”
这个结果是钱嬷嬷最不愿意接受的,她拉着顾氏的裙角哭了起来,“太太,您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老奴绝对不会再犯了。”
顾氏叹了口气,“钱嬷嬷,你也是个体面人,还是体面地去吧,莫要把自己弄得太狼狈,把咱们主仆最后的情分也磨没了。”
钱嬷嬷的哭声一停,她虽然被赶回了家,可是和顾氏四姑娘还有情分,真要再纠缠下去……
钱嬷嬷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恭敬地给顾氏和徐幼珈褔了一礼,“多谢太太成全,老奴年纪大了,正想回家颐养天年呢。老奴走了,太太和姑娘请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