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楚苓的上司陆正明来了公司一趟,找到楚苓。
因为她一星期前给陆正明写了辞职信,言明自己想要跟完手上这个项目便辞职不干,而且她会在离职前帮公司争取到一个项目。当时陆正明正在国外,只回给她邮件,告诉她一切都等自己回来再说。
陆正明祖籍山东,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于P大,本科学的是建筑专业,大学毕业后赴美留学,申请的却是商学院。楚苓刚来这家公司的时候他还在一家商业银行当行长,是三年前才调到这家公司当董事长的。
他把楚苓叫到办公室,问她:“怎么突然就不想干了?”
楚苓坦然的说着瞎话:“身体不好,医生建议我多休息休息,我自己也想去散散心。”
其实她现在的工作已经比刚入行时轻松多了,那时她要做繁重的、毫无意义的文字处理工作,还要到企业所在地做尽职调查。最可怕的一次是做一家连锁超市的再融资项目,她跟着小组出了半年的差,跑遍了十七个省。不但如此,每天晚上回到酒店还要看书、准备保荐人考试,简直苦不堪言。
陆正明笑起来,说:“那公司给你放长假,半年够不够?”
果然是盛情难却,可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其实我想换一份工作。”
陆正明沉默片刻,又问:“你辞职这事小江知道吗?”
江渊的父亲曾经是陆正明的上司,和江家的关系不错。
“他不干涉我的工作。”
陆正明又笑,问她:“真不是想出去单干?”
楚苓摇头,十分诚恳的说:“目前还没这个想法。”
“好吧。”他终于松了口,“你先做完手上这个项目,要是到时候你还想辞职,我就不留你了。”
言罢他叹了口气,笑道:“还真是不舍得放你走。”
为什么不舍得呢?因为楚苓其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专业、认真、严肃,给客户以十足的信赖感。忽悠的时候也是专业又严肃,每一句听在耳里都是真实感十足,很多客户被表象欺骗,便义无反顾的选了他们公司。
所以蒋衡才半真半假的感谢她:“我觉得简直太幸福了,和你们公司签完协议之后你居然还搭理我!”
楚苓骂他太损,但他们这行的确有过这样的例子,没签约前董事总经理亲自上阵抢项目,忽悠得企业老总一愣一愣的,签完约后就彻底找不着董事总经理了。
蒋衡和楚苓是老同学,高中三年同伴,撇开两人当年参加奥数国家集训队的情谊不算,当年也是最好的朋友。
后来楚苓父亲入狱,她到国外念书,两人自此断了联系,有十年之久。直到一个月前,两人在一个饭局上遇见,彼时蒋衡已是国内的互联网新贵。
过后蒋衡约她出来吃饭,见面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本来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楚苓自然十分心虚,拙劣的解释:“我当年很虚荣,很幼稚。”
高三那年父亲锒铛入狱,她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和所有的同学彻底断了联系,包括蒋衡。
可现在十年过去,她见到以前的同学,却发现心中未涌现她曾以为会出现的羞耻,反而觉得释然又遗憾。
“你当年太绝情了,手机号码、□□、MSN和邮箱全都换了。我还去过你家楼下,可你家里也没人。”
因为这事,蒋衡怨念了很久,刚开始的时候发誓以后再也不理她了,可知道她父亲的事后,又担心起她来。
他们俩高二时曾经一道被选拔进奥数国家集训队,后来两个人都通过层层筛选,进入代表队,到日本参加IMO,唯一的区别就是蒋衡得了金牌,而她只得了铜牌,但两人那时俱都被保送到T大。
开学前蒋衡还不死心的跑到她家去找她,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楚苓插嘴解释道:“我家房子早被收回去了,你去那里当然找不到我。”
从九月份新生报到,一直到大学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蒋衡也没有在偌大的校园里发现楚苓的踪影。
他当时只想狠狠的把她揪出来骂一通:难道因为家里出事,就连大学也不上了?
可他联系不上她,想说教也无从说起。
寒假回家,蒋衡又回到高中找到带过他们的班主任,班主任告诉他楚苓回国学校一次,而且去了美国念书。
直到这时蒋衡才算是松一口气,觉得她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虽然不和老同学见面,但起码没有消沉下去。
出了饭店后蒋衡突然说:“我现在是单身。”
楚苓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惊诧过后只是微笑,“那你要抓紧呀,我都结婚好几年了。”
蒋衡当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慈悲又怜悯。
是的,他在同情她。
可她没有生气,只是突然觉得很心酸。
没错,她多值得同情啊,明明婚姻一塌糊涂,却咬着牙装出幸福的模样。
蒋衡是怎么知道她过得不好的呢?是在某个声色场所捕捉到江渊的踪迹,还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
所有人都能看见她的不幸福,连多年未见的老同学都知道。
只有一个人刻意忽略。
那次之后蒋衡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楚苓假装他从没说过那句话,但还是与他保持了距离。
但两人并没有完全断绝联系,蒋衡本科时念的就是数学专业,毕业后又在MIT读的硕士。他回国后创业,与同学合伙开了一家互联网公司,不过几年时间,已经办得风生水起,听闻他有IPO意向,众多券商都来争抢这块肥肉。
楚苓的一位保代同事便是其中之一,她帮忙牵线,但并不插手这个项目,所以那位同事因为这件事万分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