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渊就这样轻易的答应了离婚,是楚苓万万没有想到的。一直到挂了电话,她都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原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甚至为自己找好了最后的退路——如果对方一直拖着,那她便只剩下去国外这一条法子。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便有律师打来电话,和楚苓约好时间,地点就在写字楼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江渊那边又重新拟好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她简略的扫过一遍,和她之前的那份并未有多大差别,只不过这份协议里,江渊对婚后财产分配做了修正。
她一条一条的看过去,股份、期权、基金以及三处物业——两套别墅和一套公寓,全部划在她名下。
楚苓不是矫情的人,现在江渊好不容易愿意离婚,她自然不会因为财产分割的问题而拖拉。既然江渊愿意给这些,那她便坦然收下,不过——
“你们公司的股份我不要。”她淡淡开口,
离婚协议里写得清楚,江渊欲将制药公司荣泰8%的股份赠与她,可若她坐拥这6%的股份,大概会成为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届时要直接加入董事会,还是摆脱不了江渊。
坐在一边的年轻律师一愣,刚想说话,江渊已经先开口了:“好。”
江渊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原本英俊的脸此时却十分憔悴。楚苓猜他昨晚大概是没睡好。
年轻律师看着江渊,目光带着询问,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他轻咳两声,对楚苓开口了:“楚小姐,既然您拒绝了荣泰的股份赠与,那么财产分割方案就要重新变更。”
楚苓点了点头,说:“可以,我没有意见。”
她觉得有些好笑,因为最后协商的结果就是江渊再多分她两套房子作为补偿。
签完协议后律师一边收拾文件一边告诉她:“楚小姐,还有一些产权变更协议需要您签署,我下午给您送过去。”
“好。”她点了点头,然后抬腕看表。
快到上班时间了,她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又拎起自己的手袋,说:“我先走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她们公司大楼就在隔壁一条街,楚苓抬头望了望天空,雨也不是很大,步行过去也没有问题。
她刚迈出一脚,头顶上方便多出了一把黑色的伞。
她回过头,是江渊撑着伞站在她身后。
“我送你过去。”他简短的说道,眼神是不容拒绝的。
楚苓没有在公共场合拉拉扯扯的习惯,她看一眼人来人往的街道,然后又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其实她觉得有些事情挺怪的,比如说那一天,听到关于陈怀雅的孩子的事情,她怎么会那么愤怒。
那天晚上睡觉她还自我拷问了一会儿,以江渊一贯的作风,搞出孩子来是件很稀奇的事情吗?
显然不是。那当她知道江渊想要留下那个孩子的时候,又为什么那么愤怒呢?
她苦思冥想许久,终于明白,自己可能并没有太愤怒,只是正室心理在作怪——他在外面怎么玩女人都行,可他居然允许别的女人生下孩子,这直接威胁到了她的大房地位。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觉得挺好笑的,真挺好笑的。
十年的感情,没想到最后是这样收场。
伞并不算大,江渊将雨伞的一大半都挡在她的头顶。
她看到江渊握着伞柄的手几乎擦到她的脸颊,可也并不觉得感动。
雨下得又不大,不过是毛毛细雨,装情圣给谁看呢?
咖啡厅离公司大楼很近,两人不过步行两分钟,便到了写字楼前。
“你好好照顾自己。”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所有的言语,不过是再一次梗在喉头。
楚苓看了他一眼,嘴角挂着的是疏离的笑意,片刻后淡淡说一句:“你也是。”
然后便从他的伞下钻出来,径直进了写字楼。
江渊站在原地,注视她的背影良久,直至她整个人消失在门后,这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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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点四十分,这时大部分同事都还埋首在办公桌前加班加点,楚苓进电梯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隔壁部门的女同事Cherry。
Cherry对她眨眨眼睛,笑道:“你们好腻歪,中午这么一点时间还要黏在一起。”
楚苓没说话,只是微笑,任由她误会。
“不过你小心点哦,”沉默了几秒Cherry又凑近她,“上次年会的时候你老公不是来了么,可把那群刚进来的小丫头迷得七荤八素的。现在的小姑娘哟,才不管对方结不结婚,见到好男人就扑上去,你可当心点。”
电梯这时“叮”的一声响了,楚苓看了一眼楼层,笑着对身边的女人说:“到了,我先走了。”
说完便出了电梯。
她知道Cherry的意思。
公司里新来的年轻人不知道,可Cherry和她同一年进的公司,既知道她的老公是江渊,再加上圈子小,自然知道江渊在风月场上的传言。此番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怎么会不懂对方的弦外之音。
楚苓进公司的第一年,拿下两个项目,然后便有传言,说她其实是被有钱有势的老男人包养。后来结婚时,又有流言说她能嫁入高门,是奉子成婚。
其实习惯之后,闲言碎语她也不是太在乎了,路是她自己选的,别人说什么她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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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苓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将手上的工作交接好,手头的最后一个项目她也签过了字,今天便要送到证监会去。
大家都聚在荣大加班,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西装革履的投行精英。
房间里空气不流通,旁边的同事苦着脸和楚苓小声抱怨:“好臭。”
“习惯就好。”楚苓回以一个微笑,岿然不动。
等所有的送审材料打印完毕,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因为材料太多太繁杂,一般他们都是用拉杆箱来装材料的。
今年的生意似乎特别好做,证监会的一楼大厅全是拖着好几个拉杆箱的各家券商。
她入行六年,跟过九个项目,其中三个项目被否,六个项目成功上市,想想也还算圆满。
陈川过来的时候楚苓她们刚把材料交完,他笑着说:“速度挺快的呀。”
陈川在香港呆了一个星期,刚刚才下飞机,还没来得及回家,就直接打车到了这里。
楚苓看着他,笑了笑,说:“先回公司吧,还有工作要交接。”
办公室里,陈川一边看材料一边说:“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两个项目,一个重组、一个再融资,老陆还让我当现场负责人呢。”
楚苓安慰他:“能者多劳。”
陈川看着楚苓整理出来的一摞材料,问她:“真不干这行了?”
“怎么?”楚苓看他一眼,笑起来,“不相信啊?”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要自立门户呢,在这里干到顶也不过就这样。”
“我和老陆说要辞职的时候,他也这么以为来着。”
陈川坐直了身子,“不过早点撤也好,这里压力大又累,再过两年攒够了钱我也不干了,以后就赚项目签字费。”
“想得美,”楚苓笑道,“咱们公司都还有一队的准保代等着签字呢,轮得到你么!”
“哎,和你说个事儿,”陈川突然认真起来,“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在找基金经理呢,你去不去试试?”
楚苓有些惊讶,正在整理资料的手也停了下来,“基金经理?”
陈川喝了口水,慢条斯理的解释道:“你本科学的什么来着?那边就想要有理工科背景的,你之前不也做过Trader么?”
“算了吧,我对这个没兴趣。”楚苓本科学的是天体物理,那时奶奶还在,所以她选择回国,那时应聘到一家研究所,本想安安分分的当个研究员,可没想到最后政审的时候没通过。
楚苓辞职都辞职得悄无声息,除了上司陆正明和平时相熟的几个同事,公司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她辞职。
其实她们这一行流动性大,辞职是常有的事,当年和她一起进来的同事早就没剩下几个了。
陈川提议给她办个欢送会,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却没想到被楚苓一口拒绝:“千万别!”
她解释道:“年底大家都挺忙的,哪有空啊?再说了,一群小年轻叽叽喳喳的,我听着就头痛。”
尽管在这里工作六年,可她对公司还是没有太多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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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出了公司,她又去了一趟医院,护工李姐也在,病房里的三个人聊得似乎挺开心,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楚妍坐在病床边上,一边剥着橘子一边讲笑话,模样娇憨。父亲看上去也很开心,眉头十分难得的舒展开来。
楚苓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推开门。
李姐和楚妍俱都转过头来,看见是她,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弥漫着令人难堪的沉默。
还是李姐最先开口,说:“楚小姐,吃了饭没?”
虽然她此刻饥肠辘辘,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吃过了。”
楚妍也站起来,但立在一边没有说话,脸上的娇憨神态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委屈的神情。
楚苓看了她一眼,目光没有多做停留,眼神又转向李姐。
李姐愣了愣,但还是读懂她的目光,跟着楚苓到了病房外面。
楚苓从包里掏出一沓捆好的现金,递给李姐,说:“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李姐有些迟疑,犹豫着不敢收,“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她记得楚苓上个星期给她结过一次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