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穆朝开始有了新的勋贵阶层。如今将领们摩拳擦掌,盼着王师南下,也舍得一身性命,拼个侯拼个伯来。
杨怀深得了爵位,也有了自己的广平伯府,与林斐的婚礼定在了十二月。
人生行至此时,当真春风得意。
这交易可以,李固一口答应了。
他生辰的那一日当然不可能与谢玉璋在一起。谢玉璋在前一日进宫看他。
她抱了琴来,道:“我与陛下奏一曲做贺礼。”
到了他与她这个地步,金银珠玉都不是稀罕物,真正稀罕的正是心意。李固想要的,不过是她肯用心去记他的生辰,肯为他的生辰费心。
他因此很高兴。
谢玉璋调了香。
她先投入了一种香末,很快气味便出来,并不好闻。
李固虽不懂香道,但一股味道好闻不好闻,不需要懂。他抽抽鼻子,忍了。
片刻之后,谢玉璋却又往里面投入第二种香末。第二种气味逸出来,甚至更难闻。
考虑到谢玉璋的性子,李固甚至开始怀疑谢玉璋是不是在作弄他了。
谢玉璋看到他怀疑的眼神,扑哧一笑,道:“不好闻是不是?别着急,这个香须得有耐心。”
她这样说了,李固便又忍下来。
片刻之后,两种香料的气味终于融合到了一起,忽然之间,空气就变得清冽起来,香气沁人心脾,李固都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是海货,现在南边商路不通,市面上根本找不到,我也就这么一点了,一直舍不得用。”谢玉璋道,“便宜你了。”
谢玉璋还朝快有一年了,大家都已经看出来了,她是个有钱人。
且她身上还带着些前朝的奢靡之风,吃穿用度的讲究程度是旁人根本比不了的。连李珍珍都跟李固念叨过,语气里带着羡慕。
若是连她都“舍不得”的东西,就必定是真的好东西。
大概是香气太过好闻,李固觉得肺肠都舒服通畅,心中决定,待日后商路通了,定要十倍百倍地补给她。
殿外下着淅沥沥的秋雨,有些寒凉。紫宸殿里,特意为着谢玉璋早早用上了熏炉。
谢玉璋在紫宸殿为李固抚了一曲。
琴音落下许久之后,李固说:“玉璋,你的心很静。”
他或许不懂音律,但他有耳朵,有心。谢玉璋“嗯”了一声,道:“因为有陛下在。”
但她不敢去看李固。她害怕这种太过美好时刻的视线对撞,总怕失控。
李固也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只望着外面的雨。
“天凉了。”他说,“记得加衣裳。”
谢玉璋抿唇而笑。
十一月,京畿下了场百年难见的大雪。
有些贫苦人家的房子都被压塌了,街上的乞丐被冻死的也有。城外有些穷苦人,也因为房子塌倒无处容身,纷纷涌向京城。京兆府组织人手给这些人临时搭了棚子收容,又要清理街上尸体,少尹忙得脚打后脑勺。
京城大户人家纷纷设立粥棚施粥,既行了善积了德,也博个好名声。
谢玉璋去给林斐添妆,告诉她:“舅母把他关在院子里,不许他出去,誓要把他捂回原来的模样。我昨日才去看了,已经白了一些。”
林斐只笑。
谢玉璋握住她的手道:“想到你就要做我嫂嫂了,跟做梦似的。”
要走时,林斐起身要送。她是待嫁新娘,谢玉璋只让她送到院门口,便不许她出去了。
林斐道:“你走路慢些,仔细别滑倒。”
谢玉璋应了。
却在路上碰到了林谘。
林谘在雪里撑着伞,远远看去,简直是神仙人物。
他看到谢玉璋就笑了。一如谢玉璋所说,见到美人,总令人心情愉快。林谘又何尝不是呢。
“三哥!”
“殿下。”
谢玉璋奇道:“三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时间才是上午。
林谘道:“从昨天一直忙到现在。”
谢玉璋知道李固也在忙。大家都在为雪灾的事操劳,所以这两天她也没进宫去打扰他。
她道:“熬通宵了?三哥赶紧回去歇息吧。”
林谘却道:“还不困,我送殿下。”
谢玉璋道:“我又不是外人。”
林谘道:“正是,所以不必推辞。”
谢玉璋失笑,便让林谘相送。林谘给她撑着伞遮风雪。两人说些关于即将到来的婚礼的事。又说了杨家如今准备得如何忙碌。
“广平伯府里已经都收拾好了。”谢玉璋道,“她过去便当家做主,可自在呢。”
很是为自己的哥哥骄傲了一把。
林谘笑了笑,道:“如今许多人家都让女眷设立粥棚救济难民,殿下府里也设了吗?”
谢玉璋把手揣在暖暖的貂皮套子里,仰头笑道:“我不设,我姓谢呢。”
林谘道:“殿下是明白人。”
谢玉璋道:“三哥别担心我。我都懂的。我只要一点厉害名声,让旁人欺我之前得掂量掂量便够了。好名声,我不需要。”
不管她是宝华公主,还是永宁公主,她都姓谢。她这辈子在旁人眼里,其实都是和逍遥侯府绑在一起的。
这种捆绑平日里一团和气的时候看不出来,真有事才能觉出来被绳索勒出的疼痛。
她虽然在大穆朝立稳了脚,却也不需要再有任何的好名声了。因她身上的好名声,也会覆盖逍遥侯府和谢家村。而对这些姓谢的人来说,好名声是把催命的刀。
林谘凝视她片刻,欣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