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并不流经云京,距离云京便是快马也得三四天,只与“京畿”这个范围擦边而过。
泗水许多处河道都浅,走不了大船。但它河道分支多,最后都汇集入大江,且几无什么关卡。若高氏以小船入泗水,那便是水银洒地,怕是再捡不起来了。
副手给谢玉璋讲明白之后,谢玉璋脸色发白。
须臾,她指了一个人:“你,去云京,将我们的行踪告诉云京那边。其余人,跟我走!”
马蹄声激烈,她追着高大郎和林斐而去。
谢玉璋第一次经历这么艰难的追袭。这和打猎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由天亮追至下午,路上吃的是烙饼和熏肉。
这么粗糙简陋的食物,谢玉璋便是在漠北都没吃过。只她此时实在明白了为何李固骑马出行要吃这种粗食,因为实在是方便。烙饼将熏肉一卷,大口吃便是,吃完便上马,继续追。
追到天色完全黑了,谢玉璋还想追。袁进扯住了她的马缰:“马得歇息,否则累死。”
回到云京再不能像在漠北那样养马。她现在养的只是护卫,不是上沙场的骑兵。她将能带来的人都带来了,便没有多余的马了。
谢玉璋只得咬牙下马。
出来得急,也没有带上帐篷等物,不过把马背上的毡子取下来铺在地上权作床铺休息而已。
还没铺好,听到隆隆的马蹄声。众人皆起,手按刀柄。
数百人的骑士奔驰而来,领头者勒马疾停:“永宁!”
正是李固。胡进、杨怀深亦跟着翻身下马,疾步围过来。他们至少比她晚出发三四个时辰,竟然追了上来。
谢玉璋见到杨怀深,无地自容:“二哥!”想哭,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哭,只强咬着牙。
杨怀深脸色灰沉,问:“高氏往哪边去了?”
谢玉璋指了反向:“那边!”
杨怀深立即上马。李固对谢玉璋说:“你回去,我们追。”说着,便夹马前行。
谢玉璋看得清楚,金吾卫是一人双马,标准作战配置。她二话不说,过去便抢了一匹马,追了上去。
李固回头看见她追上来,喝道:“回去!”
谢玉璋喊道:“我能跟上!”
李固皱眉,却道:“跟紧!”
这场追击是谢玉璋此生最疲累的一段经历。
他们追了三日,于第三日终于追到了泗水边,遥遥看到高氏诸人正在登船。
李固摘弓便是一箭,一人应声而倒。
谢玉璋和杨怀深同时喊道:“别射箭!别射箭!”
李固不发话射击,金吾卫的人虽然握着弓,却也没搭箭,只等命令。
他们追至岸边,高氏的船已经离岸。虽离岸,却也在射程之内,此时若开箭,高氏诸人必死。
但李固没有下达射箭的命令,只道:“去找船!”
杨怀深比他的话音还快一步,已经带人去找船了。
胡进扯开嗓子劝降。
船在飞快地远离岸边,离开岸边骑士的射程。高大郎没回应他。
他向岸上望了半晌,才收回目光,问林斐:“那女郎是谁?怎生得竟如此美貌?”
林斐含笑不语。
高大郎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是永宁公主!”他肯定地道。
关于永宁公主的美貌,传得神乎其神。高大郎是不太信的。
在洛园见到林斐,虽觉得她美,但内心里也觉得,没有传说得那么邪乎。
直到此时看到真正的谢玉璋,不需林斐肯定,他已经明白那个才是永宁公主。
则……
他看着林斐,问:“你又是谁?”
林斐含笑,脚下向舷边移了一步。
望着那个婀娜的身影,林斐觉得内心说不出的轻快。
林家女儿欠小公主的,终于还上了。
只对不住丈夫。岸上数百人,都看到了广平伯夫人被贼人掳走三四天,她便是能活着回去,也是广平伯府的污点了。
杨二对她深情一片,今生辜负,已报不得。
那,等来生吧。
林斐看着高大郎,笑得眉眼生辉:“如何,江东林氏女,可辱没你?”
一个名字在高大郎心头闪过,小的时候也曾为这名字羞涩过。后来那门亲事因林家的垮台退了。那个名字也早就扔在角落里遗忘了。
但此时他想起来了。
那庚帖上写的是林氏斐娘。
她叫林斐!
他抬眼,想叫出她的名字。
曾经的未婚妻仿佛在发光,她的笑像看透世间一切,又不屑世间一切。
她的目光中没有遗憾,只有求仁得仁的满足感。
她纵身跃入了江水中。
船上,高大郎吼道:“林斐!”
岸上,杨怀深痛声:“斐娘!”
谢玉璋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