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想给家里人点盏长明灯的,不料保崇庵没进去,与知客问了两句,那长明灯的价格也出不起。
只得下山折返了。
茵茵咬了口果子。那果子是路上摘的,有些酸。她吃不下,递给了丈夫。
石有田接过来,咔嚓咔嚓几口吃了个干净。抹抹嘴再看向岸那边:“又来好多人。”
茵茵转头再望去,果然很多人围着。贵人出门,自然带许多豪奴。有车子赶过来,有人将落水的人抱进了车子里。看着应该是无事了。
茵茵便转回头,没再看。
谢玉璋匆匆赶下山的时候,嘉佑还在挣扎,尖叫,企图从车里跳出来。
谢玉璋不及问怎么回事,先叫侍女下来,自己钻进车里抱住了嘉佑:“嘉佑,嘉佑,是我,是姐姐。”
嘉佑紧紧抓住她的衣襟:“姐姐!姐姐!”
谢玉璋喜道:“是姐姐,别怕,姐姐在呢。”
“不是姐姐!”嘉佑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抖,“是福康姐姐!”
谢玉璋抱着嘉佑的手滞了一下:“什么?”
“福康姐姐!”嘉佑重复道,“福康姐姐!”
她激动之下,词不达意。但谢玉璋听明白了,她立即问:“你看到福康了?”
嘉佑说:“听!我听到了!”
嘉佑的衣服都还湿着。侍女们刚才已经从车里取了毯子出来想裹住她,嘉佑只挣扎不肯。
谢玉璋捡起毯子,先裹住嘉佑,问:“在哪里?”
嘉佑说:“船!”
谢玉璋撩开车帘探身看了眼,果然河边有渡口,河面上有船,正从对面往这边来。
她立刻指了几个护卫,下令:“去对岸看看,有没有二十出头的女郎,长得与我和十九娘有几分像。如有问她是不是叫福康。不管是不是,有差不多的,就把她带来!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几个侍卫领命而去。
嘉佑听见她下令,也安静下来了。
谢玉璋缩回车里,裹紧她,说:“你告诉姐姐,怎么回事?”
嘉佑看着她,道:“我在坡上,听见,福康姐姐。”
“我下来,她不见。”
“我追,她没了,我跳水。”
嘉佑与侍女上坡摘花,听到坡下一个声音道:“郎君,那树上有几个果子,我们摘了带走吧。”
声音是从下往上传的,嘉佑在高处听得真真亮亮。那一把声音,就是她的福康姐姐。
只山上地势就是这样,人在断坡上面听见声音,却不可能直接跳下去。嘉佑提着裙摆狂奔,绕了一大圈才下个那个位置。那说话的女郎已经不见了。
嘉佑顺着那路追,追到了河边渡口。那船悠悠地驶向对岸,嘉佑一着急,便跳入了水中。
她说的极简洁,谢玉璋却听得懂。
“去找了,护卫们去找了。你先换衣服,别着凉。”谢玉璋道。
嘉佑在车里换了备用的衣衫。她们没有离开,在渡口等了一个时辰,护卫们带着两个妇人两个男人来了,禀告道:“只找到两个。”
那两个青年妇人都在二十出头年纪,只她们决不可能是福康就是了。两个男人是她们的丈夫。突然被带到贵人跟前,都十分惶恐。
谢玉璋叹气,温声安慰了他们,使人取了银两与他们算是道歉压惊。
两对夫妻带着银子欢喜地离开了。
“不怕。明天我们接着找,把这附近都找遍!”谢玉璋说。
嘉佑靠在她怀里,流泪:“我听到了,真的。”
“嗯。”谢玉璋把她抱紧,“姐姐相信你。嘉佑最乖了。”
【嘉佑最乖了。】
那不是,福康姐姐最常说的话吗?
嘉佑的眼泪一直流。
谢玉璋使护卫搜索了数日,将附近的村落都找了,并没有收获。
护卫们也难,因为除了年纪,便什么线索都没有。只谢玉璋说福康必定会长得与她和嘉佑有几分像,那边肯定不会难看,至少至少得是中上之姿。以末帝和他的妃嫔们的容貌,十有□□是个美人才是。
只是这等乡野村落里,哪有什么美人,不过是公主殿下为了安慰十九娘摆出的样子罢了。
搜索了几日无果,回来禀告给谢玉璋,谢玉璋也并不失望生气,因她根本就没期望过。
她早就死心了,福康若还活着,怎么不来找她,或者找逍遥侯府?
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女郎,在那种兵祸中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前世,连嘉佑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今生她能得回一个妹妹,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谢玉璋更无比庆幸她将嘉佑带出了逍遥侯府,现在她才不至于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只现在,她觉得有必要与嘉佑谈一谈了。
谢玉璋来到嘉佑的房中,第一次和她谈起了福康。
“那种时候,不可能活了。”她说,“嘉佑,你得明白,福康她……早就死了。”
嘉佑盯着她。她的眼睛里回忆起了火光,火光中是福康姐姐纤细的身影。她的手臂被几个乱兵捉住,挣扎不脱。
那些人在撕扯她的衣裳。
嘉佑抱住头,发出了如受伤的野兽般的嘶哑哭声。
自这一日里,嘉佑再不说话了。
谢玉璋使晚秀将丫丫送到西山,丫丫再见到嘉佑,十分欢喜,上去拉她的手。
嘉佑仿佛不认识她,完全自闭。
丫丫离去的时候,哭得十分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