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曾与高氏有勾连的人不止他一个。只他势最大,高大郎来了,便直接找上他。张拱只能捏着鼻子给他提供帮助。
谁知道林谘一直盯着他。
历经两朝三主,显赫了这许多年的张丞相府,轰然倒台。从上往下撸,张相一派的人,撸下来一串。
林谘、莫师、杨长源一派联手,终于使得云京官场从新洗牌。
经过了两年的磨合,李固拜莫师为相。
杨长源成为了旧党党魁。
林家,大仇得报。
林斐此时住在城外的一个宅子里待产。林谘特意过去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林斐眉间放松,道:“我知终有这一日的。”
自逍遥侯府覆灭第二日,林谘与她喝过那杯酒,她便知道,报仇这些大事,哥哥其实不需要她帮忙的。
谢玉璋也已经不再需要她,她靠着自己便可以周旋四方。
林斐一度很茫然。每日里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一个人人称赞的主母——她少时所接受的教育,原就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成为高氏宗妇的。仅仅是打理一个只有两个主人的广平伯府,实在轻松至极。
但林斐的内心里,找不到方向。
直到高大郎出现,她终有了践行自己的信念的机会。只如果那时在泗水里便了结此生,林氏女郎这一生,留下“义烈”两个字给世人,或许也挺不错。
偏她没死,没死的人便不想再死了。
以她的才智,挤兑住那个傻子,不过是不想受辱而已。
至于所谓的“清白”,在她被掳走的时候,便已经从世人的眼中消失了。林斐知道,即便她干干净净地回去了,也再回不到从前的广平伯夫人。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日日看着那个傻子,他活得真恣意,热腾腾的恣意。
但她知道他的死期将至,他的每一次笑,每一次恣意和张狂,在她眼里都是临死前的狂欢。
终有一日,她也想尝尝这恣意的滋味。因她的一生,几乎就没有过这样恣意的时候。
谢玉璋问她是不是爱着这孩子的父亲,她没有回答。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高大郎的,这男人骨子里透出的恣意着实吸引人。她能承认自己喜欢他,但要说爱……林斐没有答案。
她知道未来,知道这男人的死期,她冷眼看着,一个字都未曾对他透露。
她对他的喜欢,便是这样——与死神赛跑偷时间,一晌贪欢,然后看着他去死。
与俗世间常说的喜欢或许不太一样,但这的确就是林斐的喜欢了。
这样放肆的时光持续到这囚了她一年的高家大宅被攻破,她的丈夫提着滴血的刀进来。
那时候她的小腹已经隆起,看得出来是有身孕了。她的丈夫盯着那肚子很久,还刀入鞘说:我斩杀了高大郎,斐斐,跟我回家。
但林斐根本不想回云京。她已经根本不想再做“林斐”了。
让我走,让林氏斐娘死在云京,她说,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但杨怀深不肯。
当天晚上,他便端来一碗药:喝了这个,把孩子打掉。
他说: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我原谅你。
林斐笑了。
因一切都如她所料。即便她没有怀孕,即便她和高大郎没有夫妻之实,其实也没有人会相信。即便杨怀深爱她,他也从她被掳走那时候起就认定了她的失贞。
只他爱她,所以可以原谅她。
回到云京重新做回林斐,做回广平伯夫人,便一生活在他的原谅之下。
林斐早在放任自己去品尝那恣意的时候,便已经作出了人生的选择。作为这恣意的代价,她将失去丈夫,失去身份。
这个孩子不在预料中,但却是她自己得来的。她愿意成为母亲,爱这个孩子。
只她没有办法离开,又被带回了云京。
她的一生都对自己过于严苛,当她终于放下一切,想活得恣意些时,谢玉璋和林谘一力成全她,使她还能保留了身份,有地方容身。
林谘道:“亏得你那个梦。”
扳倒张拱,是一场逆推的行动。先知道结果,再猜测造成这结果的可能原因。有了大的方向作指导,再去找证据。
当然借力很重要。
莫师养望几十年,前赵末帝时数度延请,他也不肯出山,只掌着承景书院,教书育人。如今他对新帝有期望,便想要入仕,一展抱负。
做帝师不算真的入仕,他需要站在权力的舞台上,他需要有人让位子。
杨长源与张拱明争暗斗。杨家的走势使得他不甘再居于张拱之下,受其压制。
因共同的利益而结成的联盟坚固稳定,即便是林斐和杨怀深的婚姻终结都动摇不了。
终于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至此,已与谢玉璋的前世逐步偏离,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