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回去后,李卫风在家酝酿了一日,翌日鼓起勇气又去了谢家村。
这一日他穿得锦绣堂堂,也不蹲着了,站在田垄上,说:“我就想来问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给你。”
谢宝珠诧异,道:“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李卫风不信,道:“人活着都会有想要的东西,你不可能没有想要的东西。”
谢宝珠道:“真没有。”说着,继续锄她的地。
李卫风问了三遍,谢宝珠始终摇头。
李卫风泄了气,还是蹲下了,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谢宝珠缓缓道:“因我实在没什么想要的。我身体这般,吃食上要节制,好衣裳穿了也不能下地,我若无聊,自己弹弹琴,左右手互弈,都可。那些伶人对我来说太过吵闹,没什么意思。你看,我的日子已经很好,没什么所求了。”
李卫风垂头丧气,道:“可我真的很想让你做我新妇,我想带你去我们河西看看。你在云京,没见过戈壁和草原吧?我想都带你去看看。”
谢宝珠的锄头忽然顿了顿。
李卫风情绪低落地说着,眼角的余光忽地瞥到了这一顿。
他的声音也跟着顿了一顿。
“我们河西的云,垂得可低了。大片的平原,你若是站在高处看,河流就像一条丢在地上的银腰带似的,反着光,闪闪的,特别好看。”李卫风盯着那明显放缓了的锄头,全凭敏锐的动物直觉继续往下说,“往西走,是戈壁。你想象不到,那么多的沙子堆在一起,一个沙丘连着一个沙丘,望不到头。”
“风一吹,沙丘的会移动,还会变形状,根本没法辨路。不会观星的话,进去就迷路,没了水,撑不过三四天就渴死了。”
“但我不怕,我会看看星星认路。我还会找水源。我们路过戈壁,常拿了锅盖垫在屁股底下,从沙丘上滑下去,飞一样的快,可刺激可好玩了。”他说。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锄头。
那锄头越来越慢,渐渐竟停下。
谢宝珠身体羸弱,当年李卫风带她入宫,她多走几步都得停下来喘。这些年她的身体眼看着比当年好多了,但在李卫风的心里边,她仍然是个风一吹就倒的人儿。特别精致,特别柔弱。
甚至她每日里的活动范围,也就是家门口到地头这么一点点的距离。
李卫风做梦都想不到,这样的谢宝珠,她原来想要的竟然是天高地阔。
“还有草原呢,也望不到头的。往远处看,好像伸手就能摸到云朵。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天苍苍野茫茫是不是?就是那个样子的。”
“天特别广,地特别宽,就光看着,就觉得胸里面一口气都发散了出来,特别痛快。”
“我就特别想带你去那里,我想教你骑马。你不会骑也没关系,我带着你骑。骑得飞快,夏日里草没过腿,鼻子里闻到的全是花香。”
“老虎。”李卫风站起来,“我想带你去河西,我想让你过这样的日子。”
谢宝珠杵着锄头,一双美目盯着李卫风。
李卫风的心怦怦直跳,口干舌燥,直觉到自己人生的重要时刻到来了,紧张得手心都冒汗。
许久,谢宝珠说:“我不可以生孩子。”
好像烟花脑中炸裂,李卫风几乎不敢相信。
他被巨大的喜悦攫住,激动得满面红光,语无伦次地说:“不生!不生!”
谢宝珠接着道:“给你生孩子的人,我来决定。”
李卫风道:“听你的!”
谢宝珠又道:“你不可以把我关在后宅里。”
李卫风道:“我说过的话,驷马难追!”
“好。”谢宝珠道,“你去找媒人来提亲吧。”
李卫风“哎”了一声,晕头晕脑地转身就要跑,谢宝珠又叫:“李子义。”
李卫风忙转过身来,心中惴惴,十分怕谢宝珠是又反悔了。
谢宝珠看了看他,道:“宝珠。”
李卫风没反应过来:“哎?”
“我的名字。”谢宝珠道,“我叫谢宝珠。”
谢宝珠和李卫风要成亲的消息,是李固告诉谢玉璋的。他走进丹阳宫的时候堪称是脚下生风。
“你不知道七哥多高兴!”实际上,他的高兴一点不亚于李卫风,仅次于他自己和谢玉璋大婚的时候了。
谢玉璋说不出的感慨,道:“我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日。”
谢宝珠常年养病,从小就一直被寿王妃关在家里,被养得骨子里十分冷情冷性,在这方面与林斐隐隐有几分相类。谢玉璋没想到,李卫风真有打动她的一天。
“怎么会想不到。”李固高兴地说,“七哥是多好的人!”
谢玉璋失笑:“不管怎么样,姐姐高兴就好。”
李固叫宫人烫了酒来,拉谢玉璋坐在怀里:“陪我喝一杯!”
酒过三巡,李固道:“玉璋,我高兴!”
谢玉璋道:“我知道,你跟七哥,向来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