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场戏还是换掉了,临时重新布置场景,拍了另外一部戏。
片场的气压很低,大家都是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事,所有戏都是一条过,一点拖延都没有,上午还蛮有兴致八卦的新人们此时也都不敢说话了。
晚上还有夜戏,本来大家都有中场休息的时间,现在一个个都在片场装忙扮认真,连主演也不敢去问导演能不能回去休息一下,认认真真地碰头对起了台词。
祝决晚上没有戏,本来是打算回去练习的,但是看现场的形势,自然也不会蠢到去当这个出头鸟,吃完便当,他就找了一个偏僻宫室钻了进去。
这个房间不大,是大殿旁边的一个小耳室,离大殿有些距离,但是也没什么人关注,里面也只堆了一些杂物而已,他在房间里转了转,把一旁的窗帘又扯了一点过来。
本来光线就比较微弱的室内,顿时显得更加昏暗。
祝决站在地板上,环顾四周,还挺满意的。
蓝容清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偏僻处走。
片场气氛太压抑,她也不好意思在那边打工作电话,只能尽量避开人。
经纪人正在跟她报最近的工作计划:“前段时间说的那个广告谈下来了,合同近期就签,后天有个杂志封面要拍,记得请假,最好提前一天腾出时间过来做下护理。”
蓝容清就有点犹豫:“最近请假可能不大好请。”
经纪人嗯了一声,有点惊讶:“我记得你那天没戏吧?最近在赶进度?”也没听说啊。
蓝容清就把今天这事儿跟自己的经纪人说了一遍。经纪人听了也有点咋舌,“怪不得最近老易跟我说何铭有点难带,没事,你别担心,我帮你跟导演说下,叶导演人挺好的,应该不会卡你的行程。”
蓝容清松了一口气,她想了几秒,又往偏僻处走了几步:“——他最近怎么这么大胆?角色选定了居然敢不来拍。”
“我是听说他要拍另外一个戏的。”经纪人有点含糊地说。
蓝容清秒懂。
何铭之前就不是很满意公司给他的角色份量,他又有了外援,自己再找角色也很正常。
不过这些就不是她的事儿了。
蓝容清收敛注意力,跟自己的经纪人又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估摸着等下剧组就要收工回去了,蓝容清也就挂断了电话。
正要走,她又站住了。
旁边那房间里有动静。
一点点低低回回的人声,还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蓝容清四周看了眼,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正殿后面,前面热闹的片场像是隔了一个世界,只有影影错错的声音传了过来,而这里人迹罕至,连木头窗户都在阴影中显得有些破败。
恐怖片拍摄的好场景。出于职业本能,蓝容清迅速为这个地方择定了一个适合的剧本,然后她小心地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她胆子很大,更何况她跟大多数人一样,都是无神论者,她现在更担心的是,是不是自己撞上了别人地下恋情的现场,那就有点尴尬了。
窗户不大,还被窗帘盖了大半,剩下那点空当也被杂物堆的满满的,蓝容清并不是要偷窥,只打算看一眼就走。
谁知这一眼看完,她就走不了了。
“当然,我甚至无法掩饰我见到您时的激动之情。”窗台里,有人跪了下来,向虚空矜持地献上了一个吻手礼。
“请原谅我出身粗陋,”他的腔调优雅而又高贵,虚伪地就像他的言辞:“希望您今天玩的愉快。”
他绅士地推开门,弯腰行礼。
然后他笑了起来。
低低的,愉悦的,难以压抑地从他的胸腔里慢慢地满溢了出来。
他抬起头,眼角甚至泛着水光,然而他的唇角弧度却依然完美,他第一次抛弃了他的绅士风度,走了进去。
他的脚步显得格外风度翩翩,他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如教科书一般的标准。
然而他的半张脸却溶入了黑暗里。
黑暗里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沿着缝隙迅速地扩张了自己的领土。
蓝容清觉得自己脖子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掀了掀眼皮,像是亲吻自己的指尖,微笑了起来。
“还满意我为您准备的这一切吗?”
直到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蓝容清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到底什么是演技好呢?这个答案足以写成一本厚厚的著作,但对很多人来说,最直观的就是他的表演能不能让你感受他他想让你感受到的。
蓝容清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她甚至不知道他在演什么。
但是那种暗潮汹涌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却一直尾随着她直到现在。
如果这还不算演技,那什么还算演技?
这人到底是谁啊?出现在片场是剧组里的人吧?可是她真的没在平时共事的演员里看到过这张脸。
难道是谁准备的秘密武器?
蓝容清洗完澡,做完日常护理程序,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还在辗转反侧,那个人在黑暗中微笑的样子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睁眼闭眼都是那种如芒在背的眼神逼刺,让她整个人都很不安稳。
第二天见到她的人都震惊了。
导演都难得过来问了一句:“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我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蓝容清尴尬极了,含糊几句应付过去,回头就让化妆师给自己脸多上一层遮瑕。
她的作息一直以来都很健康,偶尔不健康一次,第二天就挂上了黑眼圈,别提多明显了,根本就是没法做见不得人的事的体质。
上完妆,她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确定自己脸色毫无瑕疵,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