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如夜,水面上雾气蒸腾,浅絮揉云,灵光下,连花木的香气都悠远了几分,时如含眉头微颦,目露防备,小心谨慎地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然而这里不管怎么看都只透着几分清谧淡雅,毫无威胁之气,在湖边转了几下,时如含的神色便变得柔和许多。
此时一阵微风袭来,推云卷雾,露出湖中小亭中斜坐着的人影来。
那人身姿清隽,长袍袖垂,正垂眸看书,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时如含心中一喜,叫了出来:“师兄!”
一片静默。
那人动也不动,一双黝黑的眼眸深深地盯着她瞧,连唇角那抹笑纹都没有变化。
时如含脸上流露出几分疑惑,忍不住上前一步,唤道:“师兄?”
依然毫无反应。
他面前,时如含又唤了一声“师兄。”与之前的惊喜相比,这身师兄喊的犹豫很多,声调低回,话尾迟疑略挑,配上眼神变化,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望即知。
另一侧,女子一身白衣素裹,神情淡然清远,如同湖雾幻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湖旁。
时如含待在原地踌躇片刻,脸上惊疑不定,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踏上堤道,“师兄,你怎么了?”
她的师兄自然更加没有反应。
此时,在她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叹。
“痴儿。”
她扭头一看,在她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女子,女子装束寡淡,面目素淡,眼眸中不喜不怒,仙气逸逸。
时如含一眼便瞧出这位女子修为不凡,忙敛衽行礼,谁料对方却素手一指,道:“已到如此境地,还不明悟?”
时如含云里雾里,完全没听懂对方在说些什么,“前辈您……”话到一半,眉间却猛地一跳,她猛地转过身,身后小亭里,她的师兄依然是敛眸微笑,气度淡雅——就好似她们压根没出现在她们面前一样!
她双眸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道:“这……”
像是无法接受,时如含脚下踉跄,低声道:“这不可能……”
“随我来。”那女子却不多加解释,脚步轻盈,没一会便踏上了湖中水亭。
亭子不大,女子一站定,离亭中人也不过两步之远。
“你看仔细。”她双指并剑,突地划向亭中人的脖颈——
时如含猛地一颤,扑了上去,“前辈!不要!”
然而她惊呼未绝,便已断在自己的喉中。
水亭旁花枝横斜,花香旖旎,几枚孱弱花瓣顺风而落,点在亭中人的眉心,越发显得肤白眉清。
即使是这样——她的师兄,依然一丝变化也没有。
时如含攀住女子的胳膊一阵发软,滑坐在了地上。
眨也不敢眨的一双清眸里,一抹星光终于摇摇坠下。
水波轻轻摇曳,现场一片安静。
突然,有人“我去”了一声。
声音很小,但是在安静的片场却很明显,那人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这么突出,一时之间面红耳赤一个劲地往旁边人背后缩。
就像是按了一个开关一样,大家纷纷骚动了起来。
剧组无新事,一点点小事不用太久就可以传遍所有人的耳朵,更别说这事还没有人藏着掖着,就在祝决候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他昨天还只是一个群演了。
虽然讶异这样外型居然会做群演,但大家心里顿时放下了疑惑,大家心里都觉得自己知道导演为什么找他来——大概就是为了打何铭的脸,但也做好了对方演技很有可能配不上他外型的准备。
他们的心理准备很低,然而现实给出的却远远高于他们的准备。
这场戏并不复杂,大部分的剧情冲突和转折都是由蓝容清来推动,但他们的眼睛却没法离开只是坐在那儿的祝决。
穿着白衣的祝决仙气四溢,几如天人下凡,但就在刚刚,他的仙气中却潜伏着几丝诡异,平淡中又有几分暗潮汹涌,几乎是一眼就让人脊背泛起寒毛。
“这是哪儿找来的妖孽啊……”
旁边有人低低嘟哝了一声,蓝容清听在耳里,笑得矜持又得意。
哪儿找来的?她找来的撒。
一瞬间,大家都已经清楚大师兄的归属了。
导演站了起来,特别慈和地对着何铭笑道:“轮到你了,快去准备吧。”
现场立刻安静。
何铭脸色青白交加,就好像导演不是让他去准备拍戏,而是叫他准备去死一样。
他呆立了片刻,孤立无援,过了会儿,还是走向了化妆间。
几乎是关上门的瞬间,他又听到了背后浪一般涌起的窃窃私语声。
他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但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是在同情他?还是在笑话他?
何铭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空白的墙面,牙根都要咬出血来。
半个小时后,他踏出了化妆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场戏拍下来的,何铭完全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他的眼睛不停地往场外飘,觉得每个人的表情都富有深意,导演喊卡的时候,他都没意识到已经拍完了。
平时他这种情况,是入戏太深,现在,他是完全没在拍戏。
叶正志坐在自己的导演椅上,看起来很谨慎。
何铭还坐在那个拍戏时的坐的位置上,心里有一股暗火在不停的蒸腾,不停地往上涌。
“扑通”一声水响!
大家循声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残影,还没反应过来,何铭怒气冲冲的背影就像道飓风一样从他们面前闪过,转眼就瞧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
叶正志从监视器后站了起来,挂着温和的笑意:“给祝决量下尺寸,刚才那身他穿起来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