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以为又要见血了,忙一把躲在殿下衣袖后头…
她却迟迟没听到表小姐的惨叫,抬眼只见表小姐被那剑光吓得痴呆坐在地上,抱着琴的手也全松了开来。
殿下只是扫断了表小姐喉颈旁的头发…
凌墨急着去寻江镇,手起刀落本是朝着那女子的喉咙去的。可担心旁边这丫头想起来安远侯府的杀戮,方才收了手。他又对一旁侍卫道,“将这琴收好,孤一会儿来问四皇叔取。”
他吩咐完,便继续带着长卿继续往院子里去了。
正午时分,烈阳高照。
江镇的书房门前松柏竹翠,郁郁葱葱,一副书香门第的作派。却已经被淮南王的侍卫死死围住了。
江镇的一妻一妾却正跪在书房外,书房的房门依然紧闭着。
凌墨赶来之时,见得这般阵仗,喉间冷笑了声,“还很是体面。”
长卿却见得大夫人也在,她还惦念着来总督府里献艺的时候,大夫人曾对她多有关爱,赏银也给得很是丰厚。眼前大夫人面上依然从容,双手福礼往地上一叩首,与殿下道,“我家老爷正在书房中等着殿下。”
长卿颇有些惊叹大夫人的胆量气度,与大夫人福了一福,方才随着殿下身后,推门入了书房。
书房里,江镇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见得殿下进来,并未起身。
凌墨手中持着一道明黄色的书卷,对书桌后江镇道,“你倒是坐得安稳,圣旨来了也不下跪。”
江镇冷笑了声,“过了今夜便是亡魂,何必再给皇家下跪?”
凌墨也与他同笑,“你倒很是清醒。”
江镇眸子里闪过一丝老辣,“成王败寇。怪就怪江某不才,杀不了你。”
长卿在门边候着他们说话,只见殿下收了手中圣旨,“是让孤叫人来绑你,还是你自己走?”
江镇这才撑着书桌台面起了身,缓缓从后头走来,对殿下一拜。“不用劳烦殿下了。”说罢,他袖口里滑落出来一柄匕首,直插去了自己心口…
长卿见得江镇倒去了地上,流了好多的血,可她却并不害怕,也不可怜他。
昨日下午,殿下和刘大人在庄园里议事,她路过书房门外的时候都听到了。
去年江南水灾,死了好多百姓,江镇与朝廷的书信中却只字未提那些人命,反倒说成自己修筑靖州堤坝有功,为民造了福。可刘大人都看过了,那靖州堤坝偷工减料,根本挡不了水灾,今年若再大雨,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受难。
长卿只觉得,比起那些受灾百姓的血,他这点儿血,还有些不解恨了。
虽说是不怕,她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往门边靠了靠。门外跪着的姨娘一眼望见江大人倒在地上,还有那些血,哭得如同鬼嚎…
大夫人却几分镇定,从地上起了身,缓缓进来了屋子,朝着江镇的方向走了过去。
长卿对大夫人还存着几分敬意,见大夫人脚步踉跄,忙扶着她走了两步。到了那摊血渍前面,却见得大夫人将江镇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肩头,“郎君怎不与妾身说一声,好让妾身陪您上路。”
长卿听着大夫人要寻短见的意思,还想劝声蝼蚁尚且偷生。却见大夫人从袖口里寒光一闪,一把刀光朝着她挥了过来。“你也得给郎君陪葬!”
长卿那一瞬只觉得自己身上哪儿该也要同江大人一般流血了,手腕儿上却是一疼,她整个人被殿下一把提了开来。殿下长剑出鞘,直抹了大夫人的脖子。大夫人便睁圆了眼,倒去了江镇的胸膛上…
长卿惊魂未定,肩头却被殿下捂得生生直疼,殿下长眸里几丝狠辣,冲着她吼着,“恻隐于她,你是傻么?”
“……”长卿不敢说话,却被殿下一把抱进了怀里,像是捂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
半晌殿下也没将她放开,长卿这才在殿下耳边轻声道,“江夫人是故意寻死的,殿下。”
凌墨被她一提点,竟是有些恍然了…他方才手中持着剑,那江夫人不过一介女流,与这丫头一样拿着刀也不会杀人,不过是想来让他与她一个痛快的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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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杭州城里起了小雨。没多久,雨停了,又起了大雾…
城门紧闭,淮南王的人依旧在清理禁卫军和江南总督残余。百姓不敢出门,街道上也空空荡荡。
总督府里,长卿被殿下安顿在了客院的厢房里,屋子里几分潮湿的气息,恍惚之间有些像血腥的气味儿。屋子外头还有淮南王的侍卫守着,她便更多了几分不自在。
她躺在床上却好些时候都没睡着,白日里那些身影还在眼前晃着,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浅浅入了梦。
一觉睡到天明,却发现床边脚下空空荡荡,这几日来殿下都在她床下打地铺,昨日夜里好似整夜未归。
早起,明英给她送了粥食和汤药来。
吃好了,却听得门外一阵嘈杂。她出来望了望,便见淮南王的侍卫带着一个人入了客院…
长卿见得来人,心里便一阵欢喜,直跑去了那人身边,“先生怎么也来了?”
云鹤被江弘关在府中数日,今日一早才被淮南王的人搜救了出来,被送来了客院,临时修养。外头的事情,他还未听说,可见得这丫头活生生立在眼前,眼眶一晃便全湿了,“我乖侄女儿还活着…”
长卿怔了一怔,这才想起早前的传闻,云先生怕是都以为她和太子一同亡故了。她忙笑了笑,给先生递上了自己的娟帕,“先生你别这样,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了…”
云鹤听得一旁护送的几个侍卫偷笑,忙接来长卿手里的娟帕,擦干了眼泪,“走,跟先生回青莲居。”
长卿正觉得这总督府里住得不安稳,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旁明英却几分紧张,“姑娘,殿下回来若见不着姑娘…怕是会恼…”
长卿倒也很为明英着想,“你便告诉他,这里住着不舒服,血腥味儿重。我与先生回青莲居了。”
“……”明英不敢怠慢,“明英随着姑娘去,照看姑娘。”
长卿自知道,有十三司的人在,她定也是躲不掉的,便也没为难明英。然后她回了屋子,卷着这几日一直垫着身下那张小羊绒毯子,方才与云先生一同出了府邸,往青莲居里去。
长卿也是出来了总督府,方才知道,杭州城里百姓还不太敢走动,昨日一番战乱,眼前全是萧条。一路多是淮南王的兵士在巡逻。好在长卿身边有明英跟着,跟淮南王的人打了几个照面,她和先生方才安安稳稳回来了青莲居小宅。
连日来颠簸在外,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长卿有些放松了下来。窗外西湖上还泛着一层薄雾,到了午时薄雾方才缓缓散开。
长卿有些饿了,方才从屋子里出来,准备去厨房准备午膳。
云先生连日来被江弘关着,没休息好,一回到青莲居便回了自己屋子休息。
可小堂里,也不见了明英的影子。十三司的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比如那明镜,也是一晃眼便不见了影子,再也没出现过…
长卿去了厨房找吃的。她好几日不在,厨房里都已经空空荡荡,除了仅剩的一点点口粮,就只剩下几个鸡蛋和番薯了…如今杭州城里肯定也是买不到食材的。只好将就一顿…
张罗好了一锅番薯粥,放去了炭炉上。她又去院子里翻起酸菜坛子,打算寻些来炒鸡蛋。眼前却忽的立着一双黑色暗金底纹的官靴。她侍奉殿下久了,自然认得这靴子,抬眼一看,殿下果真立在她面前,一脸的不愉快。
“明英说你住不惯总督府,回来这儿了?”
长卿眨巴了两下眼睛,方才垂眸下去,继续忙活起来手上的活计,“嗯,昨夜没睡好。就跟着先生回来了。”
“先生?”殿下声音里几分冷意。“什么先生?”
长卿却也没与他解释,端着刚从坛子里拿出来的酸菜,起了身。又将那装着酸菜的碗碟往殿下面前凑了凑,“殿下赶着饭点儿来,可是来蹭饭的?”
凌墨何时闻过这等民间酸臭菜脯的味道,胸中顿时一阵恶心,忙后退两步别开脸去。“这东西能吃?”
“当然能吃,可好吃了!”长卿说着,转身回去了厨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吃饭的人头,先生、明英、殿下,还有她。眼看着这么多人,她依依不舍将最后剩下的三个鸡蛋一起磕了。
手中拿着碗筷,还在打着鸡蛋,殿下却跟来了厨房,将她手里的碗筷夺了过去,放到一旁。将她逼着退去了柜子上,“什么时候跟孤回去东宫,嗯?”
“……”长卿见得殿下嘴角一抹笑意,似很是自信。可她却理直又气壮,“松意何时要跟殿下回去东宫?松意还要在阿叔身边,好生孝顺。”
“你?”凌墨本几分胸有成竹,他这几日喂药喂饭睡地铺,怎么说也是屈尊降贵了,却换来她一句,要孝顺阿叔…“阿叔就是你先生?”他听过她编造的那些身世,压根不可信。
“嗯!”长卿点了点头,又抬手推了推他的衣襟,想攘开他的,殿下却是一动不动。
殿下却问:“你到底是长卿,还是松意?”
长卿抿了抿嘴角,“长卿不会跟殿下回东宫了,松意更不会。殿下想我是哪一个,便就是哪一个。”
“……”
长卿听得他喉咙里压下一口重气的声响,有些怯了,却给自己鼓了鼓气,“那锅番薯粥得去看火了,殿下让我过去吧!”
凌墨没打算放人,却忽的听得柜子背后“咚咚咚”的声响,乍一听似是老鼠,可仔细一听,还有几声虚弱地,“殿下…”
“救、救明煜…”
作者有话要说:20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