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小阳山那边的,因为和家里人有矛盾,所以……”
“所以你离家出走了?”看到对方那种了然的表情,陆展默默感谢了下自己这张变得年轻了的脸,同时点了点头。
“好吧,那你先在我这里干着,什么时候想通了记得回家。”年轻人站起身来,向陆展伸出手,“我是祁浔,这家古董店的所有人,你的名字呢?”
现在这个形势,最好不要说真名,以免被联想到,毕竟现在这张脸除了年轻了一些和瞳色的变化,还是和曾经很像的,陆展暗忖道,脑子里忽然冒出今天陈大哥和他聊天时说到的一句话。
“说起来,你已经是这些年来第十个从林子那边迷路过来的人了,回头还是得跟村子里说说这件事。”
抱歉陈大哥,借下您的姓氏,陆展在心里默默说道,同时迅速为现在的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
“就叫我陈林拾吧。”
倏忽间,又是半个月已过。
这半个月,陆展谨慎而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这个“新时代”的知识。十年一代,三十年足以在陆展与他人之间陷落出一道极大的鸿沟。
不得不说,科技的发展速度比陆展想得还要更快……诸如手机和网络之类,这些东西的出现与功能之强大都令陆展在刚开始了解时感到惊奇。
但这些科技似乎并没有过于依托当年驭空者的发现,只是在正常的轨道上,被加速了而已。
这个发现让陆展有些困惑。他曾和战友设想过未来的交通可以让空中的空间拓展成为现实,抑或是更高的能源效率。
但是驭空者除了被冠以“地球英灵守护”的称号外,并没有在其他地方造成多大影响,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宛如吉祥物的意象代表。
彷佛一道汹涌的大浪,只余当年的幻影被人们口口相传,而沙滩上的痕迹很快就已消逝。
陆展甚至看到了用全新数字技术制作而成的驭空者纪录电影的预告片,让他在怀念的同时,又真实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以及,自己那一代人确实已经是过去了。
不过尴尬的是,陆展也在预告片中看到了自己,不知道是制作的数字形象还是演员。不过长得还是蛮像的,虽然自己从来不会用那个语气说话,陆展默默关掉了网页,在尴尬而死前拯救了自己的眼睛。
而那段坠落后的记忆始终无踪无影,似乎只是陆展的错觉。但每个早晨,当陆展站在镜前,看到那双本不应属于自己的灰色眼睛,并不由自主地在新的面容上找寻曾经的痕迹时,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要寻找下去。
否则,他实在无法在这崭新的生命中安心地继续活着。
叮铃铃的响声把陆展从思绪中惊醒,他从柜台后抬头,看向古董店的门口——来客了。
这段时间,祁浔几乎当了甩手掌柜,天天在古董店后间里看书,没有交易涉及那几件最值钱的东西,陆展就不必去找他。
不过本身就是小城,古董店平时也没什么生意,两人都乐得清静。
客人从阳光中剥离而出,样子也渐渐在古董店的灯光下清晰起来:普通路人长相,黑色的套头卫衣,破洞牛仔裤(祁浔曾为陆展解答过这种款式的潮流问题)。
唯一有点奇怪的是他很年轻,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古董店的顾客以中老年人为主。客人径直向柜台走来,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古董店,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后终于与陆展的眼睛交汇。
陆展只感觉脊背有点发凉。
这个年轻人眼白占了眼睛的一大部分,瞳孔几乎只剩一个小点,还泛着股混浊的灰色。
他是一位盲人。
如果不是看到他的眼睛,陆展根本不会发现他是一位盲人,因为他既没有拿导盲杖,也没有导盲犬,走路也很稳健。
对方挂着一丝淡淡的,属于消费者的微笑,忽然放慢了步伐,双手左右摸索了一下,才继续前行。
这时,他看上去才像个盲人,从而消除了陆展刚刚那种突如其来的不适感。
这位客人礼貌问道:
“你好,我是个古印收藏者。你们这,有没有啥好东西啊?”说着,他还抹了一下额头。
终于来顾客了,陆展轻舒一口气,这半个月,他还没卖出去一件东西呢。
想到这里,陆展才惊觉自己光顾着乱想,有些怠慢了顾客,连忙从柜台里绕出去,来到顾客旁边,说道:
“古印应该都在最右边那一排展架上,”说着,陆展本还想指指狭小店铺最右边的一排铁架,但回忆起对方是个盲人,他又收回了指到一半的手,“不过散货区也可能有遗漏的。看您不太方便,我帮您领个路吧?”
出乎他的意料,客人摆了摆手,非常坚定地拒绝了陆展的服务,道了声谢就准确走向右边的展架,并在最后一排处及时停下了步伐。
咦?陆展不由得看向客人,这个人刚才是不是直接来到了最后一排?既然他是盲人,不摸索的话,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位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