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停了没几秒，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是跟着班级一起去松翠湖写生，他们在后面几排，你呢？你要去哪里呀？”
陆展眼前一黑：她怎么，也要去松翠湖？！
“我是去江黎市。你怎么没和同学们一起坐？”陆展定了定神，没告诉她自己也要去松翠湖，反正，江黎市的区域也包括松翠湖，算不上欺骗小孩子。
“这趟车的座位本来就不好抢，老师给我们买到的座位基本都很分散，我被分到这边的座位啦。”小姑娘笑眯眯地说，“没想到我的邻座就是你欸！”
所以这个欢快的语气，她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陆展有些无奈，决定试探一下对方为什么是他的铁杆粉丝，才好对症下药，改正这小家伙盯人的习惯。
“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会喜欢陆展？”陆展温和地说，“是因为纪录电影吗？”
“也不算吧。”小姑娘的神色终于认真了一些，“其实是因为我爸爸啦，他原来是驭空者，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给我普及了很多驭空者的资料，还带我看他们的纪录片。”
“那时陆展队长还没有被完全捧起来，还是纪录片里一个比较中肯的英雄人物，也没有自己的纪录电影。但是……”小姑娘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在回想什么，“我入坑的纪录片很早了，十年前的吧，和现在重拍的纪录电影不同，那个纪录片是由真实影像构成的。”
“那时候我还很小，但是后来又看了好多遍，那应该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纪录片啦。”
“虽然因为年代的原因，影像即使经过修复，也没有那么清晰，但是真的很真实。其中，陆队有两个特写镜头，我看了好多遍，第一个是他对抗铁蝙蝠救下队友的，可帅了！第二个……”小姑娘的语气突然沉重了起来，“就是他牺牲的那一幕。”
“那一幕在后来的电影中被模糊为他于母舰爆炸中丧生，但是，他其实是从千米高空坠落而牺牲的……”
虽然听到自己的“牺牲”很怪，但是更让陆展心头一跳的是，自己坠落时的画面，竟然被记录了下来，还放进了纪录片里？！
“后来我才从爸爸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小姑娘的声音很轻，“他的任务，几乎是九死一生的那种。他出发前，就知道了。”
“与其说陆展是我的偶像，不如说驭空者们都是我的偶像，我佩服他们不畏生死，义无反顾的那种精神。他们真的很勇敢。”
“只不过，这其中，我特别偏爱陆展而已。”
陆展心情有些复杂。他回想起之前替苏明光出头的那次冲突，与现在小姑娘真挚的目光一对比，顿时五味杂陈。
到底有多少努力，辛酸与得失能从战场之后遗存，并铺陈于茫茫大众眼前？
胜利的光鲜亮丽背后是血与泪的背景，但这是第一个人，还是个小姑娘，告诉他，你们这样做，非常勇敢。
即使从身为驭空者的那一刻起，从宣誓后，陆展与战友便把这种舍生忘死看作理所当然，心甘情愿，但是，当初，他们也只是刚成年不久的大孩子啊。
“谢谢你。”陆展沉默片刻，回答道，“你爸爸真的教会了你很多。”
谢谢你的理解，也谢谢你能够明白。陆展忽然觉得，实际上，他不用再追究这小姑娘之前默默盯他的举措了，她刚刚说的话，已经足够说明她能辨明是非。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小姑娘再次开朗地笑起来，“虽然他不让我当初报名参加驭空者的直升培训我很生气，但我爸爸真的非常好！”
“另外，还是再和你说声对不起。”小姑娘又侧过了一点头，“之前我确实偷看你看的有点过分，但是，现实中遇到和陆展那么像的人，实在太少见啦。”
“看到你，我觉得，我就看到了他还活着的样子。”
陆展失语了。此时此刻他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也突然地，理解了小姑娘的心情。
如果眼前走过一个和老郑他们之一很相像的人，他也一定会忍不住回看的吧。
彷佛从那些已逝去的时光，偷回了几秒钟，彷佛这些故人还鲜活地存在着，从未离开。
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陆展不知道这种沉甸甸的情感该如何去回应。尤其是，陆展明白对方缅怀的对象，事实上就是他本人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