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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第1章(2 / 2)


他不说话了,憋着嘴,只说:“我送就是了。”

***

我以为,我姨母应该是和我母亲一样心高气傲的人,见了我母亲的书信,至少是会先嗤笑一番再商量收留我们的事儿,没想到,魏家那边很快就答应了,而且还派了一队人马亲自从秦岭出来护送我们进去,这倒是挺意外的,不仅如此,他们看到我母亲在书信里提及我们脚上的鞋子都磨破了,还特意带了两双新的,胶皮底的,我之前都没见过,还有两身新衣服,虽然有些不合身,偏大了一些,不过我架子大,还是能架得出来。

我看着我母亲穿着新衣服那空荡荡的样子,想来过去我母亲是微胖的,我父亲心疼她,什么好吃的都给我母亲,可如今,我们已经好些日子没好好吃饭了,我母亲都快瘦成一根烧火棍了。

来接我们的那人自称是魏家的管事,说他也姓魏,叫魏一杭。

他生得还挺好看的,剑眉星眸,就和戏本子里说的一样俊朗,不过他的眼神里显得很疲惫,这种眼神我见得太多,这一路,我看过不少快饿死的人,他们的眼里是没有光的,浑浊得像是一滩死水,可这叫魏一杭的明明生得白净好看,一瞧就知道是不愁吃穿的,他有什么好疲惫的?

那时候我年纪还不大,才过完十五岁的生辰。

他听到我才十五岁,似乎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说:“太小了,还得等几年。”

“等几年做什么?”我不理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进了秦岭魏家,我并没有看到我的姨母,不过这十年来,魏家一直很照顾我和母亲,吃穿用度虽然不比我们江家当年自己的阔绰,可能吃饱饭,已经比这世上许多人要强太多了,我偶尔也会问外头的世界怎么样了,还打仗吗?谁赢了?闯王怎么样了?

可是没人知道,秦岭就像是隔绝于世的一个存在,我们只操心自己的生活。

那位姓海的老奴,倒是很守承诺,在魏一杭来接我们的前一天,他就早早地离开了,临走前,只给我留下了一枚玉扳指,说这是当年我爹给他的,他一直留着,若是哪日有需要他的时候,让我那这玉扳指去山东找他,什么忙他都会帮的。

我听了惊呆了:“你还要回山东?那儿乱着呢。”

他望月兴叹:“不回去,我又能去哪里呢?”

我们进魏家之前,是要搜身的,什么外来的东西都得没收,我为了保住这枚玉扳指,特意把这枚玉扳指藏在了鞋底里,搜到我鞋子的时候我只说我脚底生了脓疮,很难闻,他们也就没有多为难我。

这枚玉扳指,算是我和外界唯一的联系了。

二十五岁那年,我娘没了,我也是不争气,都是一个大男人了,却还是抱着我娘的棺材板哭了又哭,我娘是逃难时留下的病根,能活十年,已经是托了魏家的福气了。

魏家很体贴,不仅帮我好好操办了我娘的丧失,还把我娘的棺木埋在了魏家陵园附近的一块风水宝地,我之前贪玩,跟着一个瞎子学过几日风水,也能一眼看出,魏家陵园是块极好的地方,能葬在这边上,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我给我娘烧完最后一沓纸钱,送了她上路,就准备回家,可才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一伙人在追一个人,那人跑得极快,像一阵风似的,可这大冬天的,他却赤.裸着身子,一边逃还一边喊:“你们甘心当傀儡,我可不甘心。”

傀儡?

“怎么回事?”我抓着旁边一个脸生的奴仆就问。

“哦,江家少爷啊。”魏家的奴仆都对我挺尊重的,开口闭口都是“少爷”,他说,“一个内狱里的疯子,之前偷了主家的东西,如今不知怎么跑了出来,不过魏管家已经亲自派人去抓捕了,江少爷放心,耽误不了您搬院子的事儿。”

“搬院子?”我疑惑不解,“我什么时候要搬院子了?”

这人低头,语气倒是谦逊:“这不是瞧着,江夫人没了,江少爷一人住在茱萸院孤独,家主也是担心,江少爷触景生情,这不,择了间靠里头的芙蓉院,都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您过去了。”

我听了心头有些不悦,我来魏家十年,可从未见过这家主一面,十五岁的时候,不懂事,往这茱萸院外头多跑了几步,就被几个魏家人恶狠狠地骂了回来,我晓得他们私底下是怎么说我和我母亲的,当面恭敬,背地里说我们是肥肉,这不是嘲讽我和母亲二人不出力只吃喝吗?

我倒是想出力,可在这院子里也不让我出去,我只能读书写字,偶尔帮我母亲浇菜种花,虽然知道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态度,可他们这随便摆布我的架势,多少让我心中不喜。

“我不搬。”我摇头,决绝得很。

这奴仆却没追上来劝我,他只伫立在原地,声音变得很是古怪:“江少爷,都十年了,您不会还没意识到,这儿是魏家,可不是你们山东江家了,今个儿,您若是愿意搬,外头四人抬的竹轿子送您过去,您若是不愿意搬,那就是四捆绳子把你给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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