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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替身(1 / 2)


李朝歌的尴尬还不止这些,郑父一脸讨好,说:“公主为娇娘伸冤,郑家一介草民,没什么可报答公主的,只能送公主一个贴心?人。公主放心,这个人是干净的,还未被人收用过。他精通音律,吹拉弹唱都会,甚至连琴棋书画也能说上一些。公主若是喜欢,就留在身边解解闷,若是不喜欢,打发他去当杂役奴仆,都没问题。”

屏风外的人虽然还在喝酒,但声音明显虚浮起来,显然都在伸长耳朵听这里?的动静。李朝歌尴尬得头皮发麻,她低头轻咳一声,说:“不必。我尚未成婚,往府中留人不妥。谢郑家主好意,二老?还是把他送回原处吧。”

郑母一听,自以为明白了,说:“公主放心,他最是通情识趣,绝不会碍驸马的眼的。公主的正夫必是大家公子,想来不会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那个小倌娇娇怯怯地站着,听到这话,柔柔给李朝歌飞了个媚眼。

莫琳琅用力地绷着脸,屏风外已经传来噗嗤噗嗤的笑声。李朝歌没法坐下?去了,她蹭的一声站起来,矮凳在地上划出刺啦的声音。李朝歌顾不上讲究失礼不失礼,冷声道:“二老?误会了,我无心?私情,只想办案。你们慢用,我出去透透风。”

李朝歌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饭厅陷入诡异的安静中,莫琳琅放下筷子,飞快擦了下?嘴,也跟着跑出去了。

李朝歌走后,郑家父母有些尴尬,外面的人则是你掐我我掐你,彼此挤眉弄眼。正僵硬间,门房冒着雨跑进来,急吼吼喊道:“大郎,夫人,又一位官爷来了。”

郑父郑母一听,吓了一跳,连忙问:“是谁?”

“那位郎君说他姓裴,来这里?找盛元公主。”

镇妖司的士兵一听,立刻说:“原来是裴拾遗,他怎么来了?”

有镇妖司的人作证,郑父郑母不敢迟疑,赶紧跑出去迎接。他们才刚出门,裴纪安已经走进来了。大雨泼天而降,裴纪安身上还穿着官袍,已被雨水打的半湿。他看到郑家夫妻,都没有心?情寒暄,直接问:“盛元公主呢?”

郑父见这位郎君面容如玉,气质清贵,一看就是世家公子,自己心?里?就吓了一跳。郑父心中暗赞,他不敢耽搁,伸手指向李朝歌离开的方向:“公主去那边透气了。”

裴纪安收起伞就要走,离开前,他目光扫到一个人,惊讶地敛眉:“这是谁?”

郑父回头,发现裴纪安正在看刚才那个小倌。郑父毫无戒备,说道:“盛元公主对草民一家有大恩,草民无以为报,便给公主找了个解闷的人。”

郑父解释完,一回头,都被裴纪安的脸色吓了一跳:“裴大人,怎么了?”

裴纪安勉力稳住语气,冷声道:“她不会喜欢的。贿赂朝廷命官是重罪,你们若想安安心?心?过日子,就不要再做这种?事。”

郑父被吓到了。他是经商之人,官商之间如何交易他又不是不懂,怎么会上升到贿赂这个罪名呢?然而郑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那位清风修竹一样的公子寒着脸走过,大步朝盛元公主的方向去了。

郑父愕然,片刻后,他拍拍脑门,不解道:“怪哉。”

天幕万千银线倾泻而下?,雨声将许多声音盖住。裴纪安看到李朝歌站在栏前看雨,那是一个专门的观景台,和后面的走廊隔着一道门。走廊上仆人来来往往,而观景台却遗世独立,颇有些闹中取静之感。裴纪安着急提醒李朝歌,没有惊动旁人,快步往观景台走去。

进入走廊时,裴纪安正要推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对话时断时续,很不明显。

“公主,今日是那个商户冒昧了。市井小民都是这样,想要讨好人却不得其法。如果冒犯了公主,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李朝歌的声音响起,“我只是觉得无奈。送金银珠宝我还能理解,但给我送男人是什么意思?”

莫琳琅可能觉得好笑,说:“公主什么都不缺,他们只能试试美人计了。不过,我也很好奇,公主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男子呢?”

听人壁角非君子所为,裴纪安本想敲门提醒,但是听到莫琳琅的话,他的指节顿住,悬在门扉上方,没有叩下去。

李朝歌似乎叹了一声,说:“喜欢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十?二岁那年,我在屏山见到一个极其惊艳的男子。那时我还懵懵懂懂,不懂男女之别,但是之后我再看其他男人,总觉得平庸而俗套。等后面我懂事了,就有意识地寻找像他的人。就算不能找到他,寻一个相似的人望梅止渴,也好过和庸碌之辈虚度余生。”

莫琳琅捂着嘴惊呼一声,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无情又强大的李朝歌,竟也有过这般少女心思。莫琳琅问:“公主,我斗胆问一句,你如果不喜欢,可以不答。你对顾少卿一见钟情,是不是因为……顾少卿很像那个人?”

很像吗?李朝歌看着眼前无边的雨幕,轻轻笑了一声:“是啊,非常像。”

本就是一个人,怎么会不像呢。

莫琳琅觉得她听到了了不得的八卦,她暗暗咋舌,正打算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被捏断的声音。莫琳琅吓了一跳,李朝歌立刻回头,冷冷盯着门外:“谁?”

说话间李朝歌的手已经按到剑上,莫琳琅以为有妖怪,身体紧绷,眼神也紧张起来。门从外面打开,莫琳琅看到后面的人,吃了一惊:“裴拾遗?”

裴纪安身上穿着官袍,半边身子都湿了,看起来赶路非常匆忙。他几缕头发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脸上。乌黑的发蜿蜒,越发显得他脸色苍白,冷寂萧瑟。

裴纪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李朝歌,像是浸在寒潭中的琉璃珠,他没有看莫琳琅,冷冷道:“出去。”

莫琳琅沉着脸,似有不愿,李朝歌将剑收回剑鞘,轻轻对莫琳琅示意:“出去吧,我和裴拾遗单独聊聊。”

李朝歌发话,莫琳琅默默应了。她挨着门框出门时,忍不住侧眼,打量裴纪安。

裴纪安浑身半湿,白的脸,黑的发,寂静无声的眼睛,不见曾经世家公子的清贵,反而像是湖底的水魅。莫琳琅直觉不对劲,裴纪安现在的表现绝不是说公事的样子,倒像是经受了某些打击。他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为什么会深受打击?

莫琳琅想不懂,她隐约接触到一些复杂的线,理智告诉她打住,不能再深究了。莫琳琅垂下?眼睛,出门后赶走廊庑上的仆人,自己远远站在出口,等着李朝歌。

李朝歌听力敏锐,如果放在寻常,她一定?能听到有人靠近。但是今日外面下着雨,再加上走廊本就有脚步声,李朝歌一时竟没察觉。

或许,未必是李朝歌没察觉,而是裴纪安并非寻常人。李朝歌想起顾明恪屡次回护裴纪安,她没有表现而来,而是平淡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裴纪安将门关住,门扉上有一块被掰断的镂花,这是刚才裴纪安没控制住力气,不慎折下?来的。裴纪安关好门,深吸一口气,转身尽量冷静地看着李朝歌:“刚才我都听到了。”

裴纪安说完,本以为会看到李朝歌慌乱、愧疚。他不奢望李朝歌解释,但她至少应该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他!然而,李朝歌依然无所谓地看着他:“那又如何?”

裴纪安望着面前的李朝歌,仿佛回到前世登基那一天,他绝望地质问李朝歌是不是她杀人,她也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毫无遮掩地告诉他:“是我,那又怎么样?”

裴纪安突然就觉得崩溃,重生以来,他一直想要改变命运,改变自己。他费尽全力在苦海中挣扎,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游回了起点。

他从未离开李朝歌给他的桎梏。画牢的那个人都走了,他却停留在牢笼中,无法挣脱。

裴纪安紧紧握着拳头,手背上几乎迸起青筋,他像是自虐一般,狠狠盯着李朝歌,执意捅破那层窗户纸:“前世,你一直把我当成替身?”

如果不是今日偶然听到了李朝歌和莫琳琅的谈话,裴纪安还不知道,原来前世李朝歌对他一见钟情乃至强取豪夺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她十二岁对一个男子惊鸿一见,之后心心?念念都是对方。她找不到正主,便退而求其次,寻觅像他的人。

怪不得李朝歌前世只喜欢清冷仙气的男子,裴纪安原本以为李朝歌审美就是如此,每一个男人都要符合她的喜好模板。可是,裴纪安没想到,李朝歌不断搜集气质如仙的男子,并非只喜欢这一个类型,而是因为这些人都像“他”。

裴纪安是前世最像“他”的人。今生,这个人换成了顾明恪。

所以李朝歌初见裴纪安时才会眼睛发亮,之后不管不顾要得到他。所以李朝歌才冒天下之大不韪和他成婚,结婚后却远远放着他,如同观赏一件美丽的收藏品,喜欢,却从不亲近。所以李朝歌在得知裴纪安背叛时,才会那么愤怒。

裴纪安侮辱了她心目中的白月光,李朝歌焉能容他?

裴纪安眼角通红,绝望又偏执地盯着李朝歌。他明明那么害怕那个答案,却如自虐一般,一定?要听李朝歌亲口说出来。

既然被听到了,李朝歌没什么可掩饰的,很痛快地点头应了:“是。”

裴纪安心?脏仿佛被刀剜下?来一块肉,刚开始疼的尖锐,如今已钝钝的失去知觉。裴纪安疼至麻木,很多曾经他觉得奇怪的问题,如今豁然开朗。

难怪前世裴纪安和李常乐发生关系后,李朝歌杀了李常乐,却没有动罪魁祸首裴纪安,这并非因为爱,而是因为裴纪安最像那个人,李朝歌不舍得动这张脸。难怪李朝歌前世爱他爱得那样疯狂,重生后见了顾明恪却立即转移视线,对裴纪安的态度一落千丈,看不出丝毫情意。如果真的喜欢过,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痛苦和挣扎,直接就反目成仇呢?

这一切,只是因为她不爱他。李朝歌在裴纪安身上寻找那个人的影子,如今出现了更符合的人,裴纪安这个替代品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扔掉玩具时,谁会考虑玩具的感受呢?

难怪许多人都说裴纪安和顾明恪气质很像,裴纪安曾一度以为李朝歌因爱生恨,才会看上一个和裴纪安很相似的人。为此,裴纪安曾暗暗觉得对不住表兄,他以为表兄是自己的替代品,谁想,裴纪安自己就是替代品。

一切都是裴纪安自以为是。前世他以为她爱他,今生他以为自己是李朝歌的收藏品,实际上,自始至终,他都是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裴纪安心?口钝钝的疼,前些日子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情愫一起爆发,几乎将他的身体撕裂。裴纪安一动不动盯着李朝歌,声音沙哑低沉:“为什么?”

裴纪安的理智在疯狂叫嚣,他知道他现在应该转身离去,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体?面。别人都把他当替身了,他还要凑上去问为什么?他亦是世家郎君,父母珍宝,他岂能这样自取其辱?

可是裴纪安做不到。他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无法移动分毫。他疯了一般看着李朝歌,为什么给他错觉,又毫不留情地收走?为什么给予他与世无双的爱,又告诉他你只是一个替品?

外面的雨更大了,雨丝飞入看台,打湿了李朝歌衣袖。李朝歌弹了弹身上的水珠,语气清清淡淡:“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何况,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裴纪安,你可知心脏被剑刺穿是什么感受?你自然不知道的,可是我知道。”

李朝歌放下手,目光缓慢落到裴纪安脸上,她注视着裴纪安越发苍白的脸色,一字一顿道:“那日穿心?一剑,我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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