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隽也认真地说:“周老师,陈昕是个好学生我们都不否认,但是你觉得他现在这样的状态好吗?内向敏感,独来独往,连话都不敢说,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他成绩再优秀,将来的发展也是有限的,出了校园,到了不以分数论英雄的社会,你觉得他真能过得很好吗?”
周嵩嗫嚅了一下,这个问题他显然也是考虑过的,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就算这样,那跟你表弟有什么关系?”
方隽说:“我表弟脸皮够厚,性格也外向,只要他愿意,他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这对陈昕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我表弟能够受陈昕一点影响,也上进一点,那就是双赢的事。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是在做个试验,行不行得通,过阵子再说吧。还有,如果陈昕真是这么容易被影响学习的人,那这么多年他不可能总是第一,我相信他。”
周嵩沉默了片刻,说:“希望你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那当然。”方隽自信满满。
周嵩招呼也没打,转身就走。
方隽叫住周嵩:“周老师,听说你在写小说,能有幸拜读一下吗?”
周嵩猛地回头:“谁说的?我没写!”说完匆匆走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
方隽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昕的病是好了,但是灾难还没有过去。英语老师对考年级第一的陈昕印象深刻,不仅记住了名字,还记住了模样,没过两天,她又开始叫陈昕来演讲了,这次还特意说清楚是“新来的陈昕”,程鑫都不能帮他蒙混过关了,陈昕逃不过去,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他在英语老师万分期待中,磕磕巴巴地讲了五分钟,结果还没说完五句话,越紧张,就越说不清楚,窗外春寒料峭,陈昕的鬓角缓缓淌下了汗珠。最后还是程鑫举手站起来说:“老师,口语时间已经过了,该讲课了。”
英语老师这才让陈昕坐下,点评说:“我知道陈昕同学有点口吃的毛病,但我以为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开口说英语,以后你需要更多的练习,说得多了,就顺畅了。”
这句话对陈昕来说,简直就是五雷轰顶,他那一刻真是半点都不想上英语课了。程鑫瞥见他英语课上一直都低着头,没看过一次黑板,这跟他平常的学习态度完全不一样,就知道他受刺激了,啧,学霸也有烦恼啊。
从这天起,陈昕都是低着头上英语课的,而且连话都不说了,本来他还会简短地回答周围同学的问题,现在就是点头和摇头,实在不得已,就用笔写出来,整个人都如霜打的茄子一样。
英语老师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过了两天,她真的又把陈昕叫起来演讲了,陈昕比上次说得更磕巴,这次程鑫没有出面提醒英语老师,陈昕一直说了七八分钟,也没把主题表达清楚。最后英语老师有些失望地说:“陈昕,你这样可不行啊。你下课来办公室找我。”
下课之后,陈昕去了办公室,英语老师拿出一篇短文叫他念,这篇短文内容不难,每个单词陈昕都认识,叫他默念,一个磕巴都没有,但是让他读出声,基本上是每两个单词就要磕巴一下,听得英语老师眉头一直拧着,最后说:“好了。你这样吧,你今天回去把这段短文读熟,明天咱们再在课堂上来读,不用背诵,只是读,可以吧?”她以为陈昕读不通顺只是因为不熟。
陈昕怎么敢拒绝老师,自然是被迫同意了,回去之后,就坐在座位上看那篇英语短文,其实他早就能把这段短文默写下来了,但就是读不通顺。下了晚自习,陈昕打算留在教室里大声朗读,因为白天同学都在,他都没敢放声读。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终于只剩下了陈昕一个,他关上门,拿出稿子,开始读:“Ih、haveadream……”
“咚咚”,随着敲门声响起,门被推开了,程鑫探进头来:“怎么还没回去?”
陈昕停下来,扭头看着门口,程鑫和他的那几个死党都在:“我、我还有、有事。”
曹继走过来,倾身看着他手里的文章:“Ihaveadream……明天你演讲的内容?”
程鑫拿过他手里的稿子看了一眼:“是不是那老太婆明天叫你背这个?”
陈昕默默地拿回稿子,他不想说话,只想等这几个人走了,自己好读书。结果程鑫拉开他前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你读吧,我们帮你听听。”
曹继又也说:“对,你读吧,可以拿我们练一下胆量。”
陈昕无声地看着他们,以眼神央求他们离开。就这么僵持了片刻,程鑫开口了:“你不会看着我们几个都觉得怕吧,那明天可是要当着全班人的面演讲的,今天要是都读不出来,那明天就更读不出来了。”
陈昕知道程鑫说的是真话,但是他却鼓不起开口的勇气,他只想自己读,不想有任何听众。
徐俊赏看着一直沉默的陈昕,便说:“算了,鑫哥,我们别打扰陈昕了。”
程鑫盯着陈昕看了一会,然后起身:“走吧。”
这天晚上熄灯铃声响了之后,陈昕都没有回来。程鑫看着对面的空床,一向最守规矩的人都不守规矩起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压力。程鑫躺在床上,辗转了几下,想了想,又爬起来,披上外套,换鞋子出了门。
抵达教室的时候,程鑫听见有人在里面大声读英语,读得磕磕巴巴的,读书声突然停下来,传来了用力捶桌子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了懊恼的呜咽声。程鑫在外面无声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里面呜咽声换成了读书声,他才抬手敲门,大声说:“熄灯了,你还不回去?”
教室里的陈昕慌忙抹了一把脸,程鑫将门推开:“你不回去睡了?宿舍都关门了。”
陈昕没扭头看他,只是将稿子塞进桌斗里,站起来低着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