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辞纤细修长的手撑着伞,伞是黑色的,手却又异常白嫩,一股奇异的美感。
她静静看着面前的墓碑,看了很久。
墓碑上面是一个男人的照片,看起来三四十岁,还很是年轻,脸很瘦,骨相很好,看起来有些俊朗,他看着镜头,目光柔和,温雅地笑着。
旁边是一些水果,还有湛江辞带来的花,以及......湛奇一直最喜欢吃的老李头家的小笼包,只是上面沾了些雨,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美味了。湛江辞往前走了一步,用伞遮住了上面的雨水。
小笼包还热着,是她刚刚让顾姿买过来的。
湛江辞静静看着湛奇的照片,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片段。
“哥,等我长大我就进公司做你的副手,你就不要这么累了。”湛奇掐了掐她的脸说,“那我们江辞要好好学习,以后才能帮哥哥的忙。”
她才学会一点儿厨艺,就给湛奇煎了荷包蛋,献宝似的端到他面前。湛奇才一看到,就惊奇“天哪,我们家江辞竟然上得厨房,还下得厅堂,简直是了不得!”极其夸张的语气。逗得15岁的湛江辞脸上都泛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红晕。
那些仿佛上辈子的事情也浮现在湛江辞的眼前——
“都是因为她,不然你爸爸怎么会死。”
“唉,造孽啊。”
“丧门星!”
“你看看她,你爸死了,她连眼泪都没掉一颗,这还是人吗?”明晃晃的灯火下,各种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都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
她死死攥着自己的手,指甲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一言不吭,紧紧抿着唇,嘴唇都发了白。
......
“不是的,不是妹妹的错。”湛奇抱着她,捂住她的耳朵,然而她还是听得见各种亲戚的声音。
灵堂里,老来丧子的老人扶着墙壁站起来,背影佝偻,像只饱经风霜的残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余光瞥向灵堂另一边的一双兄妹。
小的眼睛里都是害怕,怯怯生生,让人看了心生怜惜,大的抱着自己的妹妹,挡在她的前面,想要帮她挡去那些流言蜚语。
湛陈坤的唇动了动。
“把她......送去孤儿院吧。”年幼的湛江辞听见面前的爷爷这样说。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
她记得湛奇在后来捧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跟她强调,“这不是你的错,你记住,江辞,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把别人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也不要因为周围的人都是这样说就认为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江辞,我知道,不管你的事。”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顾姿手机响了,侧身走到了墓园的另一边去接电话。
湛江辞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墓碑,就像湛奇当年老是用手抚摸着她的头一般,极尽温柔。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生活的,好好睡觉,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湛家人的体质都不太好,族内没有很长寿的人,湛奇更是积劳成疾,才不过三十多岁就去世。当时不少人还惋惜,多好的一个青年才俊,还没结婚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墓园里一片冷清,这时候不是清明节,来墓园的没几个人,在湛江辞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没有见到一个人。
顾姿回来,面上看上去很不好意思,她要请假,具体原因没说。湛江辞沉默点头。
顾姿向前走去,湛江辞在后面问她:“你坐什么车走?”顾姿:“我在软件上叫车。”湛江辞淡淡:“叫不到的,你把车开走吧。”这里是郊区墓园,基本上是打不到车的,只有顺路过的车,说不定会载人一程。
“这......那,湛总,你怎么回去啊?”
湛江辞侧过身,“我还要在这儿待一段时间,等会儿让我朋友来接我,或者你办完了事,再开过来接我。”而且,这本来就是公司为了方便,而配给顾姿的车,是属于她的所有物。
顾姿犹豫再三,想着电话里的焦急语气,以及手机上叫了这么久都还没接单的提示,顿了顿,说,“那好吧。”之后再补充,“湛总,等会儿如果有事情就直接给我打电话。”顾姿的手机一直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湛江辞嗯了一声。
随着顾姿一步步走出墓园,一阵发动机声音响起。之后,整个墓园就剩下了湛江辞一个人。
雨越下越大,砸在伞上面,发出啪踏啪踏的声响,让人的耳朵里都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墓园上面的雨水顺着坡度流向下面,一股股水流最终汇聚在一起。
从天上看下来,整个墓园里就只有西南角的一柄黑色小伞与其它地方不同。那一柄小伞显得非常小,更别说伞下面的湛江辞。
她像是要被这场大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