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见楚青雀不回话,二姨急的都要哭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声疾厉色的吼:“答应二姨,听见了吗!”
楚青雀一见到她的眼泪,原本的念头顿时溃不成军,白着脸看着她,片刻后,僵硬的缓缓点头。
二姨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楚青雀是个答应了别人就一定能做到的好孩子,楚青雀既然点了头,就绝对不会和别人说了。
“孩子,这些天难为你了。”二姨伸手擦过楚青雀的脸,楚青雀察觉二姨的手指头湿湿的,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哭的满脸都是眼泪了。
“我没事。”楚青雀囫囵的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带着哭腔说:“我知道了,二姨。”
二姨又让他去洗了一把脸,俩人收拾好心情,重新出了客房。
客厅里面客人已经走了,保姆正在收拾残羹剩饭,二姨夫等在客厅里,见妻子出来了,温柔的走上来,抱住自己的爱妻,摸着爱妻的脸问:“怎么了?”
二姨挤出了一丝笑,摇了摇头,回头又看向楚青雀。
楚青雀乖巧的跟二姨道别。
他从周家出来,觉得自己像是从一个深渊里爬出来,筋疲力尽的往外走,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远远地看见司机等在别墅门口,要送他回楚家。
楚青雀觉得那是另一个深渊,他只要一走进去,就会跌下去,再一次万劫不复。
可他没有选择。
他从生下来那一刻,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从周家出来,司机开车回了楚家,回了楚家后,楚青雀洗漱干净往床上一滚,然后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开始发呆。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青雀在对着手机发呆的某一刻,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一闪,楚青雀整个人都是一颤。
是霍连山的电话!
楚青雀晃得像是个热锅蚂蚁一样团团转,眼看着电话快自动挂断了,他一狠心,一咬牙,拿起手机直接挂了。
霍连山打了第二个。
楚青雀又挂断。
然后是第三个。
楚青雀被逼急了,抹着眼睛瘪着嘴接通了,一肚子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呢,电话那头的人就已经扯着嗓门嗷嗷喊起来了。
“挂啥玩意儿呢?是我!出来喝酒啊!”
楚青雀一吸鼻子,从鼻腔里哼出来一声:“嗯?”
“出来喝酒!蒋洛大声喊:“山哥不是受伤了嘛,暂时就没参加比赛,我们仨出来喝酒散心了,就在之前咱们喝过酒的地方,山哥说想你了,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最后一句话被蒋洛喊的极大声,像是自带扩音效果,直接从楚青雀的耳膜里震到了楚青雀的心脏里,有那么一瞬间,楚青雀把什么“二姨妈妈爸爸”全都给忘到脑后了,满脑袋就剩下了那么几个字。
山哥说想你了。
“去。”楚青雀没察觉到自己的嘴在动,但他的耳朵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直到蒋雀嚎了一嗓子“那你赶紧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他他,他怎么就答应了啊!
楚青雀有心想要反悔,但是出尔反尔的话又说不出口,而且他的心里面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嚣似得,鼓动着他说“去吧去吧去吧”,等楚青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爬上了自己家的窗户了。
毕竟已经是这个时间了,保姆是绝对不会让他出门了,他只能顺着窗户往外爬。
至于为什么是爬窗户这么熟练...
一、一回生二回熟嘛!
一想到蒋洛、温离和霍连山还在那里等着他,楚青雀就觉得他的心头也跟着莫名的烧起来了。
从楚家跳出来,路上打车,再到地方一共花了半个多小时,楚青雀找到那家街边小酒馆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喝了很多了。
他们要了个包厢,大概是顾及霍连山现在的身份的缘故,所以没在大堂喝,楚青雀一进包厢就闻到了一股酒气。
蒋洛正拿着一个酒杯唱歌,也不知道在吼什么,一见楚青雀进门,就捧着酒杯,掐着戏曲的音调喊:“嫂嫂,嫂嫂!来满饮此杯!”
温离坐在蒋洛旁边的位置上,脸色通红,双目呆滞,明显已经喝醉了,坐在那里半天没动静,好似连楚青雀来了都不知道。
而在桌子的另外一边,霍连山正拿着一个酒杯斜靠在椅子上。
霍连山好似有些醉了,原本挺直的脊背斜靠着,满身的凌冽也被酒气掩盖,眉宇间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风流。
他从楚青雀进包厢开始,目光就一直定在楚青雀的身上,楚青雀刚躲开蒋洛,就看见霍连山右手晃着手里的玻璃酒杯,左手放在身边的椅子上轻轻地拍着,无声的催促着他过去。
楚青雀的耳朵里突然又冒出了蒋洛那句“山哥说想你了”。
耳尖一热,楚青雀垂着脑袋,磨磨蹭蹭的挪了过去,坐在了霍连山的旁边。
霍连山的手本来是放在椅子上的,楚青雀一坐过来,他的手也不收回去,而是顺着楚青雀的身后往上爬,虚虚的搭在了楚青雀的腰上。
楚青雀浑身一颤,耳尖上那点热瞬间轰上脑袋,他的脑子都要烧出蒸汽了。
他扭头去看霍连山,这才发现霍连山虽然神色和平日差不了多少,但那双丹凤眼却像是含着波澜水光。
再一看,霍连山的手边摆了十几瓶空酒瓶,白的啤的都有。
原来是喝多了。
楚青雀不自在的扭了扭腰,想把霍连山的手扭下去,但他一动,霍连山也跟着动,整个身体都靠过来,压在他耳边,问他:“刚才在电话里,你和蒋洛说什么了?”
他带着酒气的气息喷到楚青雀的耳朵上,让楚青雀的脑袋都烧短路了,他昂着脸,怔怔的望着霍连山看了两秒,然后猛地扭开了脸。
他以前就知道霍连山长得帅,但平时霍连山都是眉目发冷懒得多看人一眼的,今天霍连山这样眸光潋滟倦恋神情的看着他,就好像把浑身的魅力都顺着他的眼睛投到了楚青雀的身上一样。
也、也太犯规了吧!
“说了什么?”霍连山却好似没察觉到似得,又凑过来,凑到离楚青雀极近的地方,唇紧挨着楚青雀的脸,楚青雀整个人都木住了,也不知道躲,霍连山眨了眨眼,极缓慢的歪了一下头,然后缓缓地“噢”了一声,像是才发现似得,用一种很笃定、很新奇的语气说:“你害羞了。”
楚青雀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瞬间恼羞成怒,他憋了两秒,从嗓子眼儿里憋出来了一句:“刚刚蒋洛跟我说,你想我了。”
他本来是想看见霍连山被人揭穿后的羞恼模样的,但他说完之后,霍连山还是那样看着他,好像压根不在意似得。
俩人目光对视了几秒,还是楚青雀先怂了,他的心脏跳得噗通噗通快,明明是霍连山想他了,为什么他说出来会这么不好意思?
楚青雀才一偏脸,霍连山就动了。
他的手原本是虚搭在楚青雀的腰上的,现在那只手爬啊爬,爬上了楚青雀的脖颈,摁着楚青雀的后脑,迫使楚青雀昂着头来看他。
然后,他低下头,面对面靠近楚青雀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楚青雀以为霍连山要亲他。
他的脑子里瞬间掠过了各种十八禁的念头。
躲还是不躲,这是个问题。
说来也奇怪,他来之前满腹心事,觉得自己像是背着一个沉重的大山一样,时时刻刻都是沉闷的,不舒服的,但他一坐在这里,又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要随时飘上天。
可是霍连山并没有亲他。
他的脸就停在楚青雀的面前不过五六厘米的距离,丹凤眼微微上挑着看着他,定定的说:“是,我想你。”
楚青雀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
不大的包厢里,蒋洛在一旁耍酒疯,从“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唱到“一给我里giaogiao”,温离满脸通红垂着头看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霍连山捧着他的后脑,和他说想他。
都醉傻了!
这一整个包厢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清醒着吧!
“你,你别胡说!”楚青雀哪受得了这个,霍连山一靠过来,他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立起来了,匆匆伸手去推霍连山。
霍连山真的醉了,楚青雀推他,他也不松手,反倒更靠近了一些,用一双泛着柔光的丹凤眼向楚青雀放电,看的楚青雀浑身发软的时候,他才问:“之前,想和我说什么。”
楚青雀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他本来想跟霍连山坦白的,但被二姨堵回去了,一想到那些事,楚青雀心里就难受,他刚才还昂着的脸立马垂下来了,过了好几秒,他才闷闷的说:“我不说了。”
霍连山的手指还在揉着他的头,手掌从楚青雀的发丝间穿过,不轻不重的揉捏着,见楚青雀不高兴,他就低下头去,用下巴蹭楚青雀的侧脸:“你不说,我说。”
楚青雀被他蹭的整个人都烧红了,像是个煮熟了的大闸蟹,呆愣的问:“你说什么?”
“想你。”霍连山说:“很想你。”
又是一记直球砸过来,砸的楚青雀脑袋发懵。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把“喜欢”和“想你”都挂在嘴边上,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听不听,他都要一声声的说,偏偏还那么认真。
楚青雀在愣了几秒后,“蹭”的一下站起来了,匆匆推开霍连山,丢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然后就冲出了包厢里。
楚青雀一口气奔到走廊尽头洗手间里,用冷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
镜子里倒映着的是一张惨白的少年脸,冷水珠顺着他的眉间滚落,楚青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想到了里面的霍连山。
不行,不能再这样隐瞒下去了。
霍连山的喜欢越热烈,楚青雀的愧疚就越多,他要想个办法,能不伤及二姨,然后将事情的真相告知霍连山。
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楚青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间鼻子一酸,他揉了揉眼,想,他太笨了,他没有办法。
“青雀,你又在哭。”突然间,身后炸起一声醉醺醺的喊声,楚青雀一回头就看见醉的一塌糊涂,扶着墙咯咯笑的喘不上气:“第二回了,楚青雀你都多大了,你以为自己三岁孩子啊天天哭。”
说话间,他走上前来搭楚青雀的肩膀,还把手里的啤酒瓶递给他,打着舌头说:“哭什么,跟哥说,什么事儿哥给你摆平!”
楚青雀白着脸,盯着那啤酒瓶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昂脖,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的啤酒,然后站在原地发呆。
蒋洛还在巴拉巴拉说,已经从“哥给你摆平”吹到“想当初我一个人在峡谷遨游三圈杀了十八个人头”,叭叭个没完。
楚青雀听着他的絮叨,眼圈一红,说:“那你别让霍连山生气好不好?”
蒋洛拍着胸脯喊:“他敢!”
楚青雀又把剩下的啤酒都给喝了。
酒入愁肠,酒精上头,楚青雀满肚子的愁都变成了火,他狠狠地咽下最后一口酒,深吸一口气,大声喊:“我有话要跟霍连山说!”
整个洗手间、半个走廊都是他的回音。
“说!”蒋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扬手,喊得比楚青雀都大声:“走,找他去!”
可楚青雀一下子又怂了,抱着啤酒瓶要哭出来似得哼唧:“我想跟他说,可我说完,他会生气的,我害怕,我不敢。”
蒋洛一脸“你听我的”的表情,笃定的说:“我给你把人摁住了,他敢生气我就打他。”
楚青雀被他扯进门,进门前,蒋洛还跟他说摔杯为号,只要蒋洛一摔杯子,楚青雀就往里面冲,他们俩人加一起一定能制服霍连山。
楚青雀已经醉的很厉害了,但他还没忘蒋洛说的摔杯为号,一直在门口等着,想听见里面的人摔杯子,结果他听了一会儿,里面突然传出了蒋洛的大喊。
“青雀,快进来啊,我搞定了!”
楚青雀从门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他看见温离已经醉趴在了桌上,蒋洛抓着霍连山的肩膀正在往下压,霍连山真的喝多了,一贯冷冽清醒的眼眸都盛着茫然,愣愣的都没有反应,盯着蒋洛看,似乎是在想蒋洛为什么突然进来摁着他,又似乎是在思考他现在是不是该把蒋洛掀翻在地。
蒋洛回过头来,冲楚青雀兴奋的喊:“上啊青雀,我把人给你摁住了!”
他摁着摁着,还自己撑着霍连山的肩膀蹦起来喊:“驾,驾,驾得儿驾!”
霍连山终于动手,反手扯着蒋洛的胳膊把人往地上拧,拧的蒋洛一撇嘴就开始哭。
楚青雀在门外站了几秒钟,傻兮兮的站在门口看着,在看到蒋洛眼泪的瞬间,他也“嗷”一嗓子哭出来了,然后就是一个结实的滑跪,扑倒在了霍连山的腿上,哭着嚎“对不起”。
“别哭。”霍连山终于清醒了些,他不管背上的蒋洛了,而是弯下腰,想去把他的小鸟儿抱起来,一边抱一边喃喃:“青雀,别哭。”
温离打了个酒嗝儿,被吵醒,一抬头正看见蒋洛又哭又笑的压在山哥的肩膀上,楚青雀趴在山哥的膝上,而山哥正低头在楚青雀的后脑上亲了一下。
温离小小的杏眼里盛着大大的疑惑。
这都是什么造型?
他是喝醉了还是疯了?
那天的包厢里热闹非凡,你哭你的我嚎我的,他们四个谁都不耽误谁,只是时隔多年,温离再想起那一天的时候,才明白那天的楚青雀不是喝多了发酒疯,他是真的背着一身恶债,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楚青雀其实有一万个理由去变坏,但他还是用最温柔的方式长成了最善良的模样,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的来对待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青雀是个好温柔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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