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桶也不知道放了多久,都散发出?馊味的脏水对着两位老爷的脑袋,劈头盖脑地倒了下去,把两人?从?无语伦次中激醒过来?。
“两位为何?如此激动?难道你们认识这两个?‘鬼’不成??”
万达冷笑着问道。
两位老爷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答话,更不敢朝那两“鬼”看去。
与这两人?相反,杨休羡倒是看得兴致勃勃。
他先看往那个?“男鬼”。
只?见他大约二十来?岁,五短身材,皮肤黝黑。
不但黑,而且看上去特别粗糙,皮肤仿佛砂纸一半。和他矮小的身材相对照的,是一双特别巨大的手脚,指关节粗厚,看起来?犹如鹰爪一般。
他眼睛虽然不大,却很有精神,水银丸子似得,亮的吓人?。
这个?人?的左胳膊上,绑着一块临时充作绷带的布条,不过并没有影响他行动,看来?伤势不是很重。
头发乱蓬蓬的,穿的一身短打,足瞪一双布鞋。那鞋子也不知道穿了多久,磨得大拇指都翻出?来?了。鞋帮上一圈黑泥,应该是在很泥泞的山路,或者稻田里走过。
只?看那“男鬼”受伤的胳膊和鞋底,杨休羡立即想到,这分?明就?是自己昨夜用石子打伤的那个?人?。
难怪今天一早在县里折腾了半天,都没寻到受伤且足底有泥的男人?,原来?他后来?跑到星海那边去了。
杨休羡本以为能够逃过他和高会夹攻的,应该是个?武林高手。如今看来?,这个?人?并不会武功。
只?是从?小生?活在山林之中,加上长得天赋异禀,大手大脚,善于攀援,所以进了林子后就?顿时化作猿猴,不管是速度还是灵活度,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这男人?进了衙门后,也不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众人?。
不过当他看到了趴在地上的丁老爷和郭老爷之后,两只?眼睛瞪得仿佛凸出?来?似得,两只?胳膊“呼啦”一下张了开来?,跳到两个?老头面前,叫两位老爷吓得纷纷往后爬了两步。
“呵呵呵……”
那“男鬼”一脸狰狞,从?喉咙的深处发出?喝喝之声,像是在恐吓,又像是在警告。
“这人?是谁?竟不会说话么?”
知府大人?看得大为惊奇,暗道此人?怎么进了衙门,不知道下跪就?算了,还做出?如此举动,居然真的不像个?人?,倒像是个?“野人?”了。
与之相对的,是站在“男鬼”身边的“女鬼”。
她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一块披风之下,除了最下方露出?了裙子一角,整个?人?都密不透风。只?看得出?她中等身高,不胖不瘦。至于其他的,暂时还是个?谜。
那披风不是旁人?的,正?是昨天夜里杨休羡给万达系上的那一件。所以这“女鬼”刚一进入县衙大堂,杨休羡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来?星海他们三?个?人?,昨天夜里的“收获”不小啊……自己这边和高会忙活了半天,惊动了两个?村子,最后一个?“鬼”都没抓到。
他们倒好,失踪了一回,把两个?重要证人?都带回来?了。
杨休羡暗诽道。
“堂下之人?,还不都速速跪下,报上姓名。”
万达从?邱子晋手边拿过惊堂木,非常过瘾地重重拍了一下,对着下头喝道。
左右这下头已经?跪了三?人?,其中还有一个?县太爷呢。刘铁齿毫不在乎地跪了下来?,又转头示意那两个?“鬼”也乖乖跪下。
那“男鬼”一开始没明白过来?,还在对着丁老爷和郭员外继续“呵呵呵”地怪腔怪调地叫着,见到他俩害怕颤抖的样子,露出?非常开心的表情。
不过在看到刘铁齿和他身边的“女鬼”都跪在地上后,他也有样学样地跪了下来?,双手附在地砖上,好奇地看着堂上的邱子晋等人?。
“好看,嘿嘿,真好看……”
他看着万达和邱子晋,觉得他们衣裳漂亮,人?更漂亮,不由得赞美道。
“哎,原来?会说人?话。”
知府大人?小声说道。
万达被他毫不掩饰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不过在听?到他同样毫不掩饰的赞美后,暗道这个?人?虽然傻是傻了点,审美还是很不错的。
“小道刘铁齿,俗家姓名刘德桦,拜见各位大人?。”
算起来?认识也有段日子了,他们还一直不知道刘铁齿的真名。没想到他的大名如此“如雷贯耳”,万达不由自主“咦”了一声,惹的邱子晋朝他望了过来?。
“没事,我‘老家’那边也有一个?人?,也叫这个?名字,是个?名人?。”
万达尴尬地解释道。
邱子晋不疑有他,以为万达在霸州真的有个?同乡,和刘铁齿同名同姓,于是转回头去,继续看着下面的人?自报山门。
昨天杨休羡和高会两人?冲出?土地庙后,他本来?也想跟着一块出?去。却听?到身后传来?“咯哒”一声,似乎是小榻那边,有什么物件掉下的声音。
邱子晋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刚才拉被子的时候,不小心拉到了垫在榻上的褥子。这褥子下方放着一把梳子,被牵扯后掉落在了地上。好在矮榻几?乎挨着地面,那梳子并没有被摔坏。
这是一把非常精美的梳子。大约一尺不到,摸着手中,只?凭着这莹润的手感?,邱子晋就?判断出?这绝对是用象牙做的,而且在梳子的握把处,还镶嵌着不少宝石。
这种华贵的,只?会出?现在豪门大户里的象牙梳子,为何?会出?现在这种深山中的小破庙里。还是在如此邋里邋遢,都不知道被人?睡了多久,几?乎已经?发硬的床褥子下头。
邱子晋和站在对面的万达一同陷入了沉思。
“还给我……”
就?在此时,一阵冷风吹进了小庙。
和夜风一块进来?的,还有几?张黄表纸,跟女人?哀怨的声音。
“这是我的的陪葬品……”
一缕青烟一样的女子,出?现在了庙门口,她幽怨地看着庙里的三?个?男人?,张开了不带半点血色的嘴唇,可怜兮兮地说道,“还给我……”
顿时,各种话本里经?典“女鬼”的形象一下子涌上了邱子晋的脑门,他手脚发软,面条似的往后头跌去。
“昨天晚上,这个?号称自己什么鬼都不怕的刘铁齿,他居然直接就?晕过去了。晕过去了!”
万达气的用力地拍着桌子,恨恨地朝跪在下头的刘铁齿骂道,“呸!什么玩意儿!最后还是我护住了巡按大人?,不然他就?要吓得摔在火炉上了!这么美的绝世容颜,毁容了谁负责?”
“大人?,这也不能都怪我……”
刘铁齿惭愧地低下头,“小道这也是第一次遇上鬼,没有经?验。等下回……”
“还想着有下回?做什么梦呢!”
万达想要抓起签筒里的令签往下扔,被邱子晋一把夺过。
“这不能瞎玩,签子一旦扔下去,可就?要上刑了。”
知道小邱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开不得玩笑了,万达只?好讪笑着收回手。
“堂下之人?,你叫什么名字。跪在那边的两人?,你可都认识?”
邱子晋将签筒放了回去,对着“男鬼”态度和蔼地说道。
“漂亮哥哥,我叫‘小野种’。”
“男鬼”对着邱子晋嘿嘿一笑,一转头,恶狠狠地指着两位老爷,凶神一般地嚷道,“他们都是恶人?,大恶人?!”
原来?是个?小傻子么……
杨休羡见他说话语无伦次的模样,心中判断道。
他还注意到,被这个?叫做“小野种”的男人?指着,丁老爷和郭员外的眼神中都是既害怕又愤恨,似乎又带着浓浓的羞耻之感?。
“小……”
那三?个?字,邱子晋实?在叫不出?口。
他停了一下,指着两位老爷问道,“你可认识他们?他们都是你什么人??”
“他们……”
“小野种”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像是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似得。只?见他满脸纠结的表情,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实?在答不上来?,竟然干脆趴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全然小孩子的举动,配上他如今成?人?的身材和脸庞,显得格外得诡异。
“你们两个?,可认识他?”
看来?在他身上是找不到突破了,邱子晋沉着脸,对着两个?老爷问道。
“不认识!”
好么,两个?冤家死对头,这时候回答的倒是异口同声了。
“打!”
他们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万达可算找到机会了,学着邱子晋刚才的模样,捏了根红头签子,往地上一扔。
动作快得邱子晋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锦衣卫们再次上堂,把两个?身娇肉贵的老爷噼里啪啦一阵好打。
看着板子下去上来?,地上飞溅的血丝,“小野种”也不“嘤嘤嘤”了,而是合掌哈哈大笑,要不是一旁有刘铁齿不住地按着,估计他都能乐得跳起来?。
杨休羡低头看着如今堂下乱成?一片的境况,又转过眼珠,看向站在一旁的“女鬼”,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刚才见她以披风遮面,举止有度。杨休羡推测她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
按说这种身份的女子,见到有男人?被脱了裤子挨板子,就?算不能退到别处,也应该别过脑袋避嫌。
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个?“女鬼”虽然还是披着披风,却半点都没有回避的意思,全程都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她看着锦衣卫上前,看着锦衣卫把挣扎的两个?老爷架到凳子上,最后看着他们浑身是血地滚落到地上。
就?在刚才锦衣卫动刑的时候,杨休羡改了站立的姿势,把“随便打”,改成?了“重重打”。
接到命令的锦衣卫们挥舞着水火棍,将两位老爷打的皮开肉绽。
被棍子上的倒刺挑得飞溅起来?的皮肉和血丝飞溅到了女子浅色的衣裙,甚至是鞋面上。
但是她却一点都不为所动,虽然只?是一瞬间,杨休羡还是从?披风的缝隙中,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快意的神情。
这个?“女鬼”到底是什么人??与这两位老爷,居然有那么大的仇怨?
“本官再问你们一回,这你们到底认识不认识他?”
邱子晋一拍惊堂木,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两位老爷顿时点头入蒜。
“他是……是,是小民的……”
丁老爷看着“小野种”,趴在地上,嘴巴张张合合,却又说不出?口。
不止是他,就?连郭老爷同样也地下头,不断地朝着万达和邱子晋叩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人?,还是让民女说吧。”
那“女鬼”说着,伸出?两只?玉手,将盖在身上的披风扯了下来?,露出?了真身。
“民女郭焦氏,见过诸位大人?。”
随着披风缓缓地垂到地上,众人?这才见到了她的全貌。
只?见她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眼似泣未泣,含仇带怨。脸颊苍白,嘴唇几?乎不带半点血色。
身材也是仿佛柳条一般的瘦弱,整个?人?轻的如同一阵青烟。若是在夜里见到了,可能真的以为是见了鬼。
不过这还不是最吓人?的,这女子最让人?感?到惊恐,是她居然穿着一身亡者才会穿的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