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像李淳奕这样有才名的人,说情根本不算难,可偏生李淳奕的身子骨不大好,干农活儿都能晕倒在田间地头,参加县试的时候也晕过,本以为能够一举考中秀才,哪曾想到人信心十足地进了考场,是被抬出来的,险些命丧在那号舍里头。
李老三家花了很多钱、请了很多大夫给李淳奕看病,得出来的结论大同小异——李淳奕天生体弱,但没什么大病,平日里适当地进补一些就应当无事,一旦发病,一碗糖水蛋吃下去,人应当就能醒来。
可遑论是糖水还是鸡蛋,在乡下地头都不算便宜的,坐月子的婆娘都不一定能够吃得上,李淳奕怎么能吃得起?
就算能吃得起,他李淳奕怎么有脸吃?家中兄嫂家孩子还眼巴巴地看着呢!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不得不吃,李淳奕也一般不会碰那糖水蛋,顶多喝一碗糖水,他为了省糖水钱,自己寻了一种味道发甜的野菜根,煮了那野菜根熬水喝,本以为能给家里省一笔开支,哪能想到他偷偷断了自己的糖水才不过三日,就又晕倒在书桌上了。
李淳奕的亲娘名叫谢闰梅,老太太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前头三个都好端端的,就这老四身子骨不好,因为发愁的缘故,谢闰梅刚过四十岁,看着却与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差不了多少了,因为人长的干瘦的缘故,显得一脸苦相。
对于李淳奕这个幺儿,谢闰梅心里是疼的,可她又不是只生了这么一个,若是太偏袒李淳奕,上头的那三个肯定要闹。
故而在看到李淳奕寻来野菜根代替糖霜时,谢闰梅心里又酸又疼,她宽慰李淳奕说,“幺儿,等你中了秀才,咱的苦日子就算到头了。”
可好景不长,那野菜根没顶几天用,李淳奕晕了。
家里的糖霜只剩下一点儿,谢闰梅连糖霜罐子都拿开水涮过了,捏着李淳奕的鼻子给灌下,见李淳奕悠悠转醒,谢闰梅赶紧把人扶到炕上去,抹着泪道:“幺儿,你赶紧歇着,娘上午听到隔壁夏家庄有人卖糖霜,现在就去买,咱之后不吃那野菜根子了,可别省点儿糖霜,把你的命都给省没了。”
李淳奕挣扎着要起来,“娘,我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用不着歇着,刚喝了糖水,现在已经缓过来了,身上有了劲儿,我去抄一会儿书,不然家里买糖霜的钱都没了。”
谢闰梅眼眶发酸,回自己屋里摸了二十文钱就赶紧往外走。
过了架在李家庄与夏家庄的那道石桥,谢闰梅敲开一家的门稍微一打听,知晓是夏春生家儿子卖从天.朝来的糖霜,又打听了一下价格,得知那天.朝来的糖霜价格同镇上杂货铺里卖的寻常糖霜的价格一样,谢闰梅松了口气。
她原本还担心这天.朝来的糖霜价格比较贵呢!
寻摸到夏春生家门口,见柴门掩着,谢闰梅扣了扣柴门,问,“夏家嫂子,红缨嫂子,在不?”
杜红缨从屋里探出头来,见是谢闰梅,虽然不算很熟,但夏春生的侄子娶的就是李家庄的闺女,同谢闰梅沾一点远亲,就问,“闰梅子,你来干甚?找我有什么事儿?”
说话间,杜红缨把柴门给打开。
谢闰梅从怀中摸出一把铜板来,数了数,刚好二十个,递给杜红缨,说,“红缨嫂子,我听说你们家卖糖霜,来买一斤。”
“啊?”杜红缨愣了一下,赶紧把人往屋子里迎,她喊夏晚棠道:“闺女,拿包糖霜出来,你闰梅婶子来买糖霜了。”
谢闰梅惊讶地问了一句,“红缨嫂子,咋是喊你家棠丫?难不成这生意是你家棠丫在做?”
杜红缨笑着点头,“确实是棠丫在做,棠丫之前在县城做工的时候救过的那个天.朝商人牵头的,人想在咱鲁地把生意做起来,棠丫就搭了个伙。”
谢闰梅心思百转,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红缨嫂子,你家棠丫……说亲了没?”
杜红缨脸上的笑一瞬间就凝固了。
刹那光景里,杜红缨想了很多,她觉得有一个可能最有可能——这谢闰梅想白吃她们家的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