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送来热水,俞怀风接过后又立即关了大门。
上官那颜在凉水中打了个喷嚏,目光投向屏风上可望而不可即的衣物。
俞怀风将热水一瓢一瓢加入浴桶中,既然她醒了,就不用担心她再溺水了。上官那颜在一旁脸红得如大虾,大气也不敢出,只缩在水里感受一点点变热的温度。他也不问她水温如何,只脸色平淡,似乎在调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他边加热水边试水温,最后终于到了满意的温度,遂罢手。
“你好生泡着,等水温快凉时再出来。”他扔下一句话,便自己出去了。
上官那颜趴在浴桶上,重重呼出一口气。看到一地的水迹和凌乱的浴具,十分不解。
上官那颜出浴后穿好衣服,走出了浴房。外间守着的小童告诉她,俞怀风在前厅喝茶。
她带着一肚子疑问往前厅去了。
她不是在上课么?怎么进了他的浴桶?谁把她放进去的?
尤其最后一个问题,她最为关心。是哪个给她脱的衣服?她面红耳赤地想,肯定不是大司乐吧?不是吧?应该不是吧?不可能是吧?
当到了前厅,站在已换了一身宽袍正闲闲品茶的俞怀风面前,她一个问题都问不出了。
他仙风道骨神仙人般,她只觉自己的疑问太过猥琐不堪,便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大司乐,学生觉得《平沙落雁》曲境高远,可以尝试不同的方法演奏,并不一定要因循一种。”她低垂着目光,将在盛熹课上的梦境里所得感悟道出。
俞怀风停了喝茶,愣了片刻,才回应道:“哦,如此也可。”
“昨日从大司乐书房借的书也看完了,明日给还过来。”上官那颜继续垂着头,模样乖巧,十足一个听话的弟子。
俞怀风看她几眼,又淡淡应了一声。她为何不问沐浴之事呢?
似乎再无话可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上官那颜悄悄抬起几寸目光,瞟了过去,不想他竟一直看着她。脑子里立即呈现她从水里蓦然起身,撞到他目光的那一幕,上官那颜脸上飞起红云,无法与他对视,又深深垂下了头。
“你被盛夫子罚站,不想竟晕倒地上,我便将你带回紫竹居用药,药浴之法较为有效。”他言简意赅地给她解释了清楚。
“哦!弟子给大司乐带来麻烦了!”她垂头表达歉意。
“你这两番病得奇特,未必便根治了,以后如有不适,及时来找我。”俞怀风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轻叩桌缘,“你既不喜儒学,不学也罢,以你在府中数年的根基便已足够。以后专心习曲,不懂再来问我。”
上官那颜听得有些迷糊,抬起不解的眼,问道:“弟子以后只跟着大司乐学习么?”
“你既有慧根,我便将毕生所学悉数传给你。我在仙韶院多年,始终未寻着可接我衣钵之人。今届既有你,便不必再等了。”
上官那颜惶恐道:“大司乐谬赞了!大宸少年才俊多的是,大司乐不必如此快做决定的!弟子、弟子怕才疏学浅,继承不了大司乐所学,辜负了大司乐!”
“我的时间不多,也许这一届便是我所收的最后一届。我知你不能承我所学的全部,但若能继了六七分,我便知足了!”俞怀风看着她身后的天空,目光一时有些空明。
“时间不多?难道大司乐要辞去仙韶院掌院的职务?”上官那颜心中有些忐忑,害怕听见他的这些话。她虽因他挑中自己而喜悦,但更多的却是惊恐。她心中从未对仙韶院放松过警惕,亦不对这帝都世事抱有太多幻想。
“你不必管这些,也不要对别人提及。韶华总是易逝,年轻时所达到的高峰,随着岁月的侵蚀,将再也难以超越甚至企及。我的巅峰已到,再无法跨越。只能趁此时招一名有慧根的弟子,来继承我毕生的心得。”他收回目光,看着她,语气透着莫名的沧桑,“这是我生平第一愿!你能够帮我完成么?”
上官那颜扑通跪下,目光熠熠,“大司乐言语过于悲切,您正值韶华,何谈沧桑之语?不过,既然是大司乐毕生之愿,弟子愿承袭您的心血,不负重托!”
“好!”俞怀风笑起来,满屋子便都是清风霁月,“设置仙韶院是圣上的意思,我不过是暂时执管,收纳帝国少年学子而教之,并不只是授业那么简单,今后你会明白。那颜,以你的聪慧,也该早已料到,仙韶院的存在以及我的存在都绝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不过,不管我为何存在,因何存在,将来如何,都只是宿命的因果,你千万不要探究。”
上官那颜心中一凛,种种猜测纷至沓来,却终是道了声“是”。
俞怀风将她扶起,凝视她道:“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仙韶院是一回事,我收你为徒是另一回事。不管将来你我如何,我授你曲艺都只是在纯粹的乐艺之境上的关系,在这一点上,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离了这一范围,我什么也不能保证。”
上官那颜听得懵懵懂懂,不知如何回答。
“太多的东西,你暂时无需了解。只需谨记一点,用心跟我学乐!”
“学生记住了!”
“明夜戌时来我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