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妖媚大叔宁啸琛忽然又换了一张霸气脸,手指头灵活乱飞,点完安德海的鼻子又点王昌的鼻子,看起来像绣花一样,“你把她抓起来了,谁给本王做斋菜?你?还是你?”
厨房门口的修一目瞪口呆,他刚被门槛绊了一下,原本也不会出声叫喊,可他手里的东西实在太多,又夹了自己的爱物,由不得便啊了一声,没想到本来就心惊肉跳的安德海,便被他那一嗓子吓得脱了魂,还说要把他抓起来?这岂不是祸从天降?修一站在原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小师妹。
“修一师兄,快过来,”四喜适时招呼,她手里还颠着那把菜刀,刀刃的寒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唬得安德海的眼皮子可劲地乱跳,“这几道斋菜制作起来比较有趣,所以我才让师兄帮我把家什都拿出来,表演给大家看看。”
院子里面现有一个棚子,又垒了灶砌了台面,算是个开放的简易厨房,当初弄这个,也是四喜想出来的,她在清凉寺一住便是四年,平时学艺,只能混在一群师兄弟中间,委实不大方便。修一帮她把锅碗瓢盆都拿了出来,又卷了卷袖子,擦拭灶台和器具,这些活计他原都是做惯了的。
寿王已经坐进了膳堂,吩咐手下人将几扇门全部打开,自己也挑了个正对厨棚的位置瞧热闹。他的坐姿很是妖娆,懒懒又惬意,原本藏着九分警惕的桃花眼,此刻像蒙了层薄雾,水汪汪又茫茫然的,便是西子捧心,也比不上他的我见犹怜。
安德海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水粉色的丝帕,极为体贴地递了过去:“殿下……”
“大胆!”宁啸琛堪称喜怒无常的鼻祖,忽然之间就发了脾气,一双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瞬间就变成了杏核模样,“本王何时用过这些东西?还不退下?”
安德海悚然一惊,急忙告罪退后,抹了好几层脂粉的大白脸上一阵阵冒虚汗,红通通的脖子像根细溜溜的胡萝卜,又顶了颗熟鸭蛋。
静默的王昌暗地里翻了个大白眼,叫你骚,叫你浪,叫你贱的没地儿站!
厨棚底下,四喜和修一再度净手,拿起了趁手的刀具。
寒光闪闪碎屑纷纷,削出去的果皮都像长了眼睛,朝一个方向飞去,不多会儿便攒成了小小的一堆。四喜手里还是那把菜刀,看起来笨重的家伙,却在她手上轻快的起舞。她一手拿刀,一手捏着剥好的板栗,灵活旋转的同时飞速地雕刻。这四年之间,她最常练习的便是刀工,吉利酒楼主打面食,很少有需要刀工的吃食,便是有,也是他爹亲自上阵,并不许她冒险碰触,所以有高人的真传也没用,四喜之前的刀工,委实是拿不出手,还好这几年得了机会。
另外一边,修一选的是细长窄刃的尖刀。他来的早,又多学了两年,虽不及师妹灵透,却也是师傅亲自认证过的徒弟。绿白相间的萝卜,被他削去表皮和根须,从中间剖开,去掉萝卜心不用,只留下薄薄的外层,停在掌心细心雕琢。
不大一会儿功夫,两人都完工了。
菜品端上来的时候,众人齐齐望去,不觉发出惊叹:
“这玉舟雕栏画栋,又晶莹剔透,实为神技啊。”
“还有这满船的元宝,仔细看,还刻着画呢?”
“可不是?玉舟本就有乘风破浪、一帆风顺的意思,再加上这满船的元宝,可谓是上上大吉啊。”
……
两个小太监加一个禁卫军统领和一个副将,没皮没脸起来也真是要命,说好话不要钱,也不犯忌讳,就连躲在后面畏畏缩缩的安德海都凑了上去,只是这吃的东西,香味才是最要紧的,“金玉满船”看起来好看,却只有一点点萝卜的清冽香气,与其说是美味佳肴,不如说是凉爽的观赏菜。
宁啸琛眯着眼睛,什么也没说,这玉舟确是晶莹剔透,尤其是镂空的部分,可谓是纤毫毕现;还有那盘子底儿上铺着的萝卜丝,雪白绵软,不像是海浪更像是浪花,一静一动,动静交错,令人如置身于海上,顿觉心旷神怡——他从小养在宫中,也吃了不少好东西,御膳房的手艺远比这精致,尤其是大节庆里,每一道菜都像是艺术品,他也算见怪不怪了,只是这明明风雅的意趣,倒弄些金元宝作甚?难道真像那些阉子说的,是金玉满船的意思?
他朝厨棚望了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个“金元宝”送进嘴里,顿时愁眉苦脸,捧住了半边脸:酸,像泡在醋里浸了好久,已经入了味,酸的他口水都冒了出来,可是这酸劲儿过去之后,便是绵绵密密的甜,甜的柔软,甜的温存,还含着丝丝花香,一点一点地渗进心里,原以为这菜不香,只有形而没有味,可咬开了之后,这份醇厚馨香,比起早就满含期待,却得到失望的菜品,更禁得住一次次回味。
宁啸琛吃着这道菜,可谓是表情丰富,一开始出乎意料,受完惊吓又得到安慰,害得他好好一个戏精连演戏都忘了,一会儿龇牙咧嘴,一会儿肌肉放松,一会儿又眉眼含笑欢欣鼓舞,看得人忽嗔忽喜,险些发疯。
安德海在旁边,也算是过足了心跳的瘾,他不敢再乱说话,心里却想叫身边的小太监,把四喜抓过来好好打几板子:“殿下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