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行了?
乔毓略微一愣,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不奇怪:君臣有?别嘛。
“圣上宽仁,臣女感激不尽。”
乔毓向他施个礼,稍稍客气几句,再见常珪与邢国?公到此,想来是有?正事商议,不好搅扰,便主动道:“圣上且忙,臣女这便告退了。”
“不急,”皇帝叫住了她,道:“你再等?等?,我们?要商议的事情,也与你有?关。”
什么事情还能用到她?
乔毓心里有?点儿奇怪,见皇帝没有?明说,便坐回原处去等?。
皇帝自书案之上取出两份文书来,叫内侍递与常珪和邢国?公看,自己则端起茶来,徐徐品了一口。
乔毓跟邢国?公离得近,便凑头过?去,看个热闹。
文书中提了两件事,第一件是令皇太子于万年县开辟特区的事情,较之乔毓所知晓的那个大略框架,此处便要详尽的多?,从官吏设置,到各方政略,都表述的明明白白。
第二件却是调用军马粮草往朔州云州等?地,以并?州都督李琛为通汉道行军总管,邢国?公苏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择日以击突厥。
皇帝登基之初,东突厥便打?到了渭水,更不必说早些年屡次寇边掠境,侵扰边民,这仇恨不可谓不大,总有?一日是要雪恨的,只是现在……
乔毓轻轻摇头。
皇帝见状,笑?道:“你好像很不以为然?”
“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乔毓道:“朝廷内部都没有?平定,哪有?向外征战的道理?”
将官出征时,军中往往只会?设置一个主帅,就是怕顶层的决策者不和,朝令夕改,贻误战机,更别说这偌大的朝廷了。
太上皇虽退位了,但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更别说蒋国?公、申国?公等?人尤在,若他们?真的毫无反手?之力,皇帝又何必将他们?划分到大唐十六卫之中去?
邢国?公与常珪听得笑?了,默契的交换一个颜色,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也笑?了,却没有?就着这一茬儿继续讲,而是道:“等?过?了五月,太子便要往万年县去,虽说不会?叫他在那儿常驻,但最开始的时候,却免不了辛苦些。”
“这方略是你提的,便随他一道过?去吧,年青一代已经成长起来了,也该有?属于他们?的舞台,长安需要的是稳妥,但到了万年县,需要的却是年轻人的激扬锐气。”
他将手?中茶盏搁下,神情感怀,看向乔毓时,目光中是难掩的勉励之情:“朕同几位宰相商量过?了,给你一个右春坊中舍人的官职,行事也便宜些。”
“中舍人?”
乔毓怔住了:“……女官?”
“对?,女官,”皇帝道:“本朝内廷之中虽有?女官,但真正在宫外任职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世道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对?男人来说是这样,对?女人来说也是这样。你说女人未尝不能顶半边天,但那毕竟直说假设,在大唐之前,并?无先?例,既然如此,朕便给你一个机会?。”
皇帝目光中难掩锋芒,向她道:“朕知道你本性如何,也没有?想过?要加以束缚,但是朕必须要提醒你,做右春坊中舍人,跟做秦国?夫人是不一样的。倘若你做的不好,出了错漏,被人捉了痛脚,朕决计不会?给你留情面?,必然一撸到底,太子也是一样,明白吗?”
乔毓心性敏达,举一而反三,只听他这般言说,便猜度到了他心思,胸腔内的那颗心脏情不自禁的跳的快了起来。
正如皇帝所说,自古以来,并?不是没有?过?女官,但那都是在宫廷之内,不为外人所见。
北齐陆令萱也曾以女子之身为侍中,位同宰辅,只是此人暴戾弄权,后世人对?她颇为厌弃,北齐又只有?短短二十七年,她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从前没有?出现过?,以后或许也不会?出现的机会?。
如果她做得好,展现出不比男人逊色的才干,日后或许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女人出现,再往后,女人或许也能像男人一样,堂堂正正的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宰执天下。
乔毓心动了。
她的呼吸不觉快了三分,目光也如同黑夜中的篝火一般,闪耀逼人,定下心来,郑重?道:“我会?做好的!
“女人为官,”常珪略微思忖,不知想起什么来,眉宇间闪过?一抹惋惜,摇头叹道:“以功绩论,武安大长公主也可封侯拜相的,还有?……”
他忽的叹一口气,起身到乔毓身前去,拍了拍她的肩,勉励道:“要珍惜这个机会?,好好干。”
乔毓在他的语气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悄悄扭头去看,便见皇帝与邢国?公面?容上虽然仍旧带着和煦笑?意,神情中却有?些伤怀。
她心下一凛,神情振奋道:“我会?的!”
“好了,这没你的事儿了,”皇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道:“去找太子他们?说说话吧。”
乔毓心里既有?了目标,自是跃跃欲试,闻言也不迟疑,向他一礼,大步离去。
内殿中三人目送她身影远去,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彼此对?视几眼,复又笑?了。
……
乔毓出了显德殿,便待往东宫去寻皇太子和秦王商量此事,只是转念一想,这时候他们?怕是正同臣属议政,自己贸然过?去,反倒不美。
至于昭和公主与晋王,这两个小崽子昨晚醉的不轻,这会?儿怕还没醒,真过?去了,也是对?着床榻干瞪眼。
“算了,”明亮的日光照耀在乔毓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生动与明媚,她想了想,向白露道:“领着我在宫里转转吧。”
白露与立夏是从小就跟着她的,每当听说她要出门走动,心里便情不自禁的开始打?颤:是不是又要出事了?
这习惯延续了很多?年,已经成为条件反射,故而乔毓只是这么一说,那两人便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白露道:“听说章太后伤的有?些严重?,半月之内怕是起不了身,想来今日不会?再出门。”
立夏则道:“唐贵太妃最是爱惜容颜,她磕伤了额头,没好之前,也不会?出来转悠。”
“那就没事了,其余人都是战五渣,不必理会?。”
最终,白露拍板道:“走吧四娘,我们?领着您四处转转。”
“……”乔毓:“哼!”
出了显德殿,再往西?边儿走,便是太极宫。
那是天子居处,也是整座皇城中地势最高?之处,抬眼去望,便见宫阙巍峨,庄严肃穆,令人不得不感慨自身的渺小。
乔毓进宫几次,到这儿来却还是头一回,只是此处是太上皇与章太后的老窝,饶是再觉好奇,她也不会?真的跑进去看看。
白露看出她心思来,安慰道:“没事儿,等?太上皇搬出去,四娘尽可以看个够。”
“也是。”乔毓这么一想,便觉得释然了,目光四转,便瞥见远方碧波浩荡,风景怡人,欣然道:“那是什么地方?能去看看吗?”
“那是北海池,”立夏笑?着向她介绍:“池边有?画舫停泊,还有?歌女舞伎,四娘若是喜欢,便过?去玩玩。”
乔毓兴致勃勃道:“走走走。”
主仆几人往北海池去,身后仆从自然跟上,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楼阁之中那双苍老中略显浑浊的眼睛。
“太上皇可瞧见了?妾身听人讲,说秦国?夫人与明德皇后年少时生的一模一样,可是真的?”
言辞婉转,语调轻柔,说话人正是唐贵太妃。
昨日那一摔将她的额头磕破了,着实狼狈,只是她心思精巧,别具匠心的在额间描绘出一朵赤色芍药,妩媚中更显娇娆,眉宇间丽色更盛三分。
太上皇自从瞧见乔毓,面?色便有?些阴鸷,目送她与白露等?人往北海池处去,神情中阴郁之色不减反增,转向唐贵太妃时,方才略微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