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白笑答：“慕白此番，本来是学成下山，打算去尚京闯天下。而如今身陷寨子里，如果不能保住清白，此番境地下，我就想……”
白窈打断他的话，
急声道：“哎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坚强一点啊？”
白窈言辞激动：“人活在世上，要学会惜命，只要命还在，就什么都有可能！”
“不是……”苏慕白道：“白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说要了结自己的性命。”
苏慕白眨眨眼，道：“我只是有些想念在山上时候，师父给我做的烤野鸡。所以想要自己抓一只，烤着吃。”
白窈：“……？”
149
苏慕白。
我有权怀疑你是在抢我的沙雕人设。
150
白窈一瞬无话可说。
半晌，白窈道：“行吧。那你，加油啊。”
苏慕白笑着点了点头。
白窈转身往前走，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苏慕白低头凝着袖里的刀刃，眸色沉到了极点。
但白窈又回过头来，道：“算了算了，你混到这一步也有我的责任，我帮你圆一圆试试。”
151
一炷香之后，两人从虎九的院子里走出来，身后还追着虎九喜悦的感谢声。
先前，白窈拉着苏慕白走进虎九的院子，拉扯出自己的占卜本领，对着虎九胡诌了一大堆。终于把良辰美景往后推出了五天。
白窈道：“本来我想帮你多推几天的，可是他催得太紧。不过我算了算，尚京到这里也就三日路程，肯定来得及。”
苏慕白真切地道：“多谢白姑娘！”
白窈道：“那你袖子里那把刀，是不是能丢掉了？”
苏慕白一愣，“白姑娘，知道？”
苏慕白之前说的烤野鸡，白窈心知八成是骗自己的。
书中的春雨阁里尽是些老顽固，哪有人能给他苏慕白烤野鸡吃？
自幼被养在谦和礼数里的读书人，完全不能接受被土匪侮辱。他分明就是打算一死百了。
彻底被识破，苏慕白也不再遮掩，拱手道：“白姑娘救命之恩，慕白没齿难忘。日后姑娘若有需要慕白的地方，慕白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窈挥挥手：“好了好了，没这么严重。别说什么死不死的。”
白窈小声嘟囔：“要说死，那恐怕也是我先……”
有风拂过，白窈后一句的声音小得仿佛没出声，苏慕白道：“白姑娘你说什么？”
白窈道：“没什么。”
152
当日傍晚，天色将昏之际，白窈再次去了河边。
这次她特意带上了那名小丫鬟，两人手里各挎着一个小篮子，白窈手里还捏着一柄鱼叉。
白窈撸起了衣袖，笑着对小姑娘道：“我去给四当家的叉条鱼来吃。”
小丫鬟看着湍急的水流，疑惑道：“这水这么急，姑娘能叉到鱼吗？”
“能，肯定能。”
白窈道：“白天我来看的时候，就发现了几条呢。以前我在家里就经常叉鱼吃，我很厉害的。”
这话是实话。
从前白窈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乡下，村子里也有一条类似这样的大河。白窈经常跟着爷爷下水叉鱼。
有时候她比爷爷捕到的鱼还多。
但此时白窈努力了半天，却一只鱼的尾巴也没碰到。
一旁的小丫鬟看得着急，道：“算了姑娘，厨房里八成有现成的，你直接拿了做也可以呀。”
“那怎么行啊。”白窈反驳道：“我亲手叉了给四当家的做，这才显得出我对四当家的心意。”
小丫鬟道：“姑娘怎么对我们四当家这么好呀？”
白窈转了转眸子，笑答：“你不知道，你们四当家是个好人，她才答应了帮我一个大忙，我得好好谢谢她才行。”
说着，她佯装往水里仔细看了几眼，道：“哎我知道为什么了，这鱼都在前头呢，我站的这里水太浅，鱼都不过来。我站在这里，可真是完全抓不到。”
小丫鬟看她在凉水里泡了半天，替她着急道：“那怎么办呀？”
白窈苦恼道：“不行不行，我得往里面走走。”
说话间，白窈活动了一番手脚，真的抬步往前走去。
两个人磨蹭了这一会儿，天色依然更加昏暗，小丫鬟眼见着白窈往湍急的水里走，担忧地道：“姑娘您别往里走了，很危险的！”
白窈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答：“放心吧，我没……”
还不待把“事”字说完，水中的白窈突然惊呼一声。
随即她似是踩到了什么滑处，整个人向着水里倒去，溅起一片水花。
岸上的小丫鬟瞬间吓得惊叫起来，“姑娘，姑娘快站起来！”
然而水流的力量实在太大，小丫鬟叫喊的功夫，只见穿着粉裙子的白窈完全失去了控制，顷刻间就被水流裹挟着冲出了十数米。
153
“救命！救命啊！”
小丫鬟狂喊着往回跑，然而此时正是饭点，这一处河边位置周围都没什么人，等她终于喊到人的时候，白窈已然被冲得不知踪影。
小丫鬟急得不行，连声道：“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
一个土匪道：“快顺着河道去找一找，可能半中间能被什么给拦住呢！”
几个土匪当即跑了出去。
剩余的人里却有一个低声道：“都被冲走了，这怕是不行了。”
另一人也附和道：“这里过去马上就出寨子了，一出去就是个大瀑布，别说一个姑娘了，就是咱们二当家从那儿下去，那都是一个死。”
众人一时沉默，只有小丫鬟低低啜泣着。
随后有一人道：“这姑娘是三当家要给四当家的，还是先去告诉三当家一声吧。”
154
一堆人急匆匆地跑进顾三眉的院子里的时候，才吃完晚饭的顾三眉正顶着一头用各色丝巾围出来的新造型，心情颇好地打算去找司青玉，聊聊白窈看上了她的事。
但她还没迈出院子门，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先是小丫鬟哭道：“三当家的不好了，白姑娘，白姑娘没了！”
顾三眉一愣，随即道：“？！白姑娘又跑了？”
“不不，不是……”小丫鬟道：“白姑娘去给四当家抓鱼吃，结果掉到河里头，被水冲走了！”
顾三眉：“什么？！”
等顾三眉带着一群人又轰轰烈烈地跑回河边时，先前顺着河流去找白窈的人已经返了回来。
顾三眉急声问：“怎么样啊，没找到吗？”
几个人看着顾三眉，都摇了摇头。
他们这一大群人跑来跑去，实在很引人耳目，寨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凑过来，纷纷询问起发生了什么。
155
洛祈坐在一块青石上，刚刚吃上了晚饭。
在她四周散散地坐着几个土匪，时不时拿眼睛瞟着她。
舞台还没有搭好，见着舞队里的人没事做，寨子里的人便叫上了舞队里的男人来帮工。做些搬柴劈柴的苦力。
但那些擅长舞蹈的男人们却都没什么大力气，做起活来也不得要领。
有些土匪嘴毒，见着那些男人不顶用的模样，便直接出口嘲讽。但等看到洛祈的时候，这些个土匪就不得不闭了嘴。
他们是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长得这么漂亮，细皮嫩肉的，做起活来却又干脆利落地令人称快。
眼见着洛祈行云流水般地以快他们几倍的速
度劈完了柴，几个土匪不由都对她心生佩服。
作为一个土匪窝的黑云寨，武力和力量，那都是实打实的大本领。
但佩服归佩服，几番搭讪下来，土匪们也都发现，这位厉害人物虽然干活好不拖拉，却难搭话的很。
似乎不太想跟人交流一样。
所以土匪们只围坐在洛祈身边，一起吃饭。
这“安宁”的状态只大概持续了半柱香，就被院门外头的呼喊声打断了。
那呼喊声越来越大，期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风风火火地从院门前走过去，过了一会儿之后又返了回来。
人天生有着一份看热闹的心性，当即便有吃饭快的人三两口扒完了饭，追着出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等那出去探风的人回来的时候，洛祈刚刚吃完饭，准备回舞队的住所。
先前窈窈说了晚上见，恐怕晚上是会来找她的。
只是不知道窈窈的晚上指的是什么时间，但眼看着现在天色已经黑了，洛祈便打算回去等着。
若是等过一会儿窈窈还不来的话，她便去找窈窈好了。
这样想着，洛祈抬步往院外走，但不等她迈出院门，那步伐便猛然顿住了。
洛祈僵住了身子，只听到自己身后的人道：“掉进水里的就是那个什么白姑娘，前阵子被抓回来的那个。”
156
获得了消息的小土匪正跟友人们凑在一起，分享着自己刚刚获得的消息，但讲到中途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只手扯住他的后襟，生生将他拉扯了起来。
“哎我他妈！”突然被人动作粗暴地对待，小土匪当即就要起火，但他一回头，认出了拉扯他的人竟然是那位干活很强的大佬。
小土匪到嘴边的脏话顿了顿，道：“兄弟你干嘛突然拉我啊？可疼了这……”
丝毫听不进小土匪的控诉，洛祈皱着眉急声道：“你说窈窈怎么了？”
“窈窈？”小土匪愣了愣，“我没说什么窈窈啊，我说那个白姑娘呢。”
那扯住他后襟的手愈发紧了起来，洛祈道：“白姑娘怎么了！”
被她分外紧张的语气所哄住，小土匪连忙答：“白姑娘落到西边那条河里，被冲走了！”
157
司青玉站在河边，紧紧盯着眼前在黑暗中飞速流动的大河，面色不定。
怎么回事？
她才传了口信出去，这云袅小姐怎么会突然落水？
难道对方根本没信自己的话，是打算从这儿逃出去？
一旁传来哭泣到抽噎的声音，司青玉回过头去，对小丫鬟道：“别哭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我，我……”小丫鬟道：“是白姑娘说想给四当家您叉鱼吃的……”
司青玉问言一愣。
给她叉鱼？闲着没事给她叉鱼做什么？
不由更加怀疑白窈是使了什么伎俩脱身，司青玉正要继续追问，小丫鬟却又道：“白姑娘说，说四当家您是个好人，说您才答应了帮她什么大、大忙……”
小丫鬟道：“所以她坚持要下水，说自己给您抓了鱼做出了，才算有、有心意……”
说到这里，小姑娘再次崩溃大哭道：“可是那河边太浅，都抓不到鱼，白姑娘实在心急，就往前头走，结果就……结果就一脚踏空了，人瞬间就被冲走了……”
司青玉愣在原地，把小丫鬟的话从脑袋里过了一遍。倏然明白了。
这云袅是完全信了她的话，打算报答她，所以才……落了水？
可这也太凑巧了些。
心里还有着最后的疑虑，但不待司青玉细想，身后突然有
人粗暴地扒开了人群，从她身边冲了出去。
洛祈微喘着望向眼前的大河，随后她转回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司青玉，伸手拉扯住司青玉的衣襟，道：“窈窈在哪里？！”
洛祈顾不上再刻意压低声音，但此刻她担忧地快要发疯，纵然不刻意控制，那声音也又颤又沉，听得人动容又害怕。
司青玉被她问得发怔，而看到洛祈这般失控的样子，也彻底打消了司青玉先前的疑虑。
下丫鬟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司青玉心底不由泛出一丝愧疚之情。
不顾还被洛祈扯着，司青玉急声道：“你们仔细查看过了吗？人冲到了哪里，有没有被什么树枝拦下来？”
此时二番去查看的几个人也回来了，闻声答道：“四当家，我们几个仔仔细细搜了两遍了，真的没有。而且……”
那人顿了顿，一时没说下去。
随即另一人接着道：“我们问过守关的兄弟们了，他们也看到……看到那位姑娘被冲出了寨子。”
那人解释道：“您也知道，寨子外头紧接着就那个大瀑布，从那儿掉下去，就算是您也……”
洛祈道：“什么瀑布？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耿直的土匪以为她是真的听不懂，便直接道：“意思就是说，那姑娘准是死了，不可能还活着。”
158
《公子为凰》X卷X章。
白窈，卒。
159
在听清那个“死”字的瞬间，洛祈脸上倏然褪尽了血色。
随后她起身顺着河流的方向奔过去，几个土匪想要拦住她，被司青玉叫住。
“让她去吧。”
160
天色已然黑透。
白日里透着勃勃生机的河水，此时被披上黑色未知的外衣，翻腾着的似乎都是不宁息的魂魄。
洛祈顺着河流一路奔下去，动作慌张到被石头绊在地上。
衣摆沾染上泥污，掌心手腕也被尖利的石块划破，她却不知疼痛似的，全然不顾地爬起来，就继续往前奔过去。
洛祈一路奔到了关卡处，几个守关的土匪突然看见一个人从黑暗里跑过来，举着火把走近要拦住她。
洛祈顿住步子，冷眼看着前头挡路的人，手腕向后抓住了自己剑。
她心里清楚，一旦此时对着这些人拔了剑，眼前便将是无尽的拼杀，再无归途。
可身旁的河水兀自奔流着。
她的窈窈就在这河流之中。
洛祈握紧了剑，冷着眸子下定了决心。再次抬眸看向眼前的人群时，她眸子里泛出浓厚的杀机。
就算是固若金汤的山寨，就算眼前是一条无解的死路，她也要冲出去。
拼尽一切，竭尽全力。
哪怕最终寻回的，可能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迎着对面的人群，洛祈抽出了背后的剑。
那是她的窈窈。
她誓要寻到。
161
“洛祈？洛祈！”
烈如阳几乎是边狂喊着边往前奔，可那个站在河边的人却仿佛是听不到她的呼唤一般，自顾自地拔出了剑。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干嘛呢？
烈如阳边跑边疑惑：不是说好了要按兵不动的吗？那这洛祈怎么突然像是魔怔了一样啊？
眼看着洛祈就要举剑冲过去，烈如阳终于跑到了她的身旁，狂喘着把洛祈手中的剑按了下去。
“你……我说你、干嘛、呢啊？”
被按住了手腕，洛祈侧眸看向烈如阳，道：“松开。”
她的声音冷到了极点，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和癫狂之气。
烈如阳看清了洛祈的面色和她眼底的血红，浑身一僵，道：“不是，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这么吓人？”
洛祈转过眼神看向身旁的那条大河，道：“窈窈，落进河里了。他们说，窈窈死了。”
洛祈道：“我不信，我不信。所以我要出去，我要亲自去把窈窈找回来。”
说着，她便脱开了烈如阳的压制，俨然是要冲上去硬刚。
烈如阳心下大惊，一瞬里她甚至觉得以洛祈这修罗一般的状态，或许真的能凭着一己之力就从黑云寨里冲出去。
但她到底比洛祈多了几分理智。烈如阳迅速伸手，再次把洛祈拦住，迅速在洛祈耳边说了一句话。
洛祈的动作倏然顿住，转头看向烈如阳。
前头的土匪们看着这两个奇怪的人，也终于走到了近处，问：“你们两个，在这儿干嘛呢？怎么还举着剑啊？”
“不好意思啊这位大哥。”
烈如阳笑着道：“我们是舞队里头的，刚才是在排演一场节目呢。咱们二当家不是要大喜了嘛，我们舞队里特意给二当家准备了新节目。”
几个土匪狐疑地看了她们几眼，但见她们身上的确穿着舞队的衣服，烈如阳说话也耐听，当即便懒得多追究，道：“大晚上的，回去排练去。”
烈如阳道：“是，是。我们这就走了，大哥们辛苦啦。”
162
烈如阳拉着洛祈走出几步，看着一身狼狈的洛祈，道：“没想到祈安公子也会有这副失态的模样，我今天可真是见识了。”
洛祈抬眸看向她，问：“你刚才对我说的，可是实话？”
烈如阳道：“当然了，现在你回到咱们舞队住所，马上就能见……”
她话没说完，洛祈已然抬步奔了出去。
方才洛祈之所以恢复理智，是因为烈如阳在她耳边迅速低声地说了六个字。
她说的是。
白姑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