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离了善若居,下了大堡山,骑马径直向仇池山而去。临行前她特意换上了一身女装。粉红色坠地长裙,水红色披帛。——这身衣服原是当日在宛城,夜听潮为她准备参加刘秀婚礼时所穿的。那也是她第一次以女装示人,那次她的倾城惊艳本是夜听潮刻意为之,她的美也如他所愿让天下人永记在心。
罗敷没想到夜听潮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前来大堡山找端木善若,竟然还带着这套衣服!何止这件衣服,她平日所用之物,他竟然全部都留在身边。看见这些东西是否能让他想起她的样子,是否能让他心中甜美如春日?——罗敷黯然,奋力地甩了甩头。为了夜听潮的醒来,她必须坚定地走下去。罗敷加紧催马,一抹丽影如朝霞一般映照得满天尽是神采!
以罗敷的容貌,加上这身装束骑在马上,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都难。即使在长安、邯郸这样的大城,罗敷行走之处都皆是紧随的目光。在陇南这样欠繁荣的地方,她的出现无疑如仙子一般惊世骇俗。
《陌上桑》里有诗句形容世人见到罗敷时的表现:“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果然是并无夸张。
越离大堡山远的地方,罗敷越放慢了行程。眼见就到了仇池山,罗敷向路人问了伏羲洞的方向,直接牵马步行起来。如此行了半日,果然,还没到达目的的,樊崇已亲自催马赶到。罗敷心想樊崇对她果然是用心,恐怕她一下大堡山便被他的眼线盯上了也说不定。
罗敷在马上欠身:“樊大人,我们相约参拜伏羲像,虽然迟了两日,但罗敷终归是没爽约。”
樊崇一见罗敷的样子,又听她轻言细语,哪里还顾得上其他,道:“敷儿如此守信,倒是难得啊。我们一起进洞!”说罢不顾随人劝阻,下马与罗敷并肩而行。
罗敷道:“樊大人不会怪罗敷先前任性,独自一人前来仇池山吧?”樊崇笑曰:“怎么会?我说过,要得到敷儿心。天下男人所不能做,我樊崇都可以为敷儿做到,何况是忍受敷儿的任性?又有几个男子如我樊崇这般幸运?”看着樊崇一副武夫相,却硬要往自己身上套上个风雅的名头,罗敷心内实在鄙视得很。她知道,樊崇对她百般忍让并不是出于什么感情而言,而是她的美丽和聪慧足可以满足任何男人所有的虚荣心。
怀着一腔心事罗敷草草地陪樊崇参拜我伏羲神像。樊崇道:“敷儿好像很疲惫的样子?”罗敷心想,自己如何能不疲惫?躺在石榻之上的夜听潮是生是死还未可知,端木善若的续命之术到底可不可信?况且现在又让卢风扬找到了那里,万一他们对大堡山突然攻击又将如何?夜听潮和开儿如今是她最亲近的人,他们中任何一个有事都会让她万劫不复。
罗敷勉强笑了笑:“怎能不疲惫,在陇南这种穷山僻壤,如何有长安住得安逸?”
樊崇令左右只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只对罗敷道:“敷儿不用烦闷,我赤眉大军不日便将回返长安。”“什么?”罗敷惊诧地问。这也太快了吧?难道短短十数日的工夫赤眉已取食完毕,有了再战长安之资?他们用的什么方法如此神速?不过换一个角度想,如果赤眉真的回了长安,说不定是件好事,至少大堡山那边是安全了。罗敷顿时觉得又惊又喜。
樊崇:“来陇南本就是权益之计,一旦大军修养完毕,赤眉定然立刻回返。”
罗敷暗喜。樊崇对“长安”二字的着迷从他此次行为便可窥一斑。近百万大军刚刚从长安退出,却又要回还,难道他就不怕这样折腾下去大军疲惫难当吗?这样的军队即使赶回了长安又能怎样,哪里有什么战斗力?
罗敷:“如此甚好。敷儿也满心想回去呢。那椒房殿住着可比这里舒服许多!”樊崇一喜:“敷儿喜欢住在椒房殿?”罗敷娇媚万分地答道:“自然是喜欢的。”樊崇忙趁势道:“那如今敷儿可愿入主椒房殿了?”罗敷娇羞道:“与樊大人相处日久,已明了大人对罗敷真心。只要大人他日做得皇上,以皇后之礼迎我,我……自然入得。”
樊崇脸上顿时开了花一般,大笑曰:“好好!”伸手就要搭在罗敷腰间,却被她敏捷避开:“我欲与大人图的乃是长久恩爱,罗敷平日也只爱英雄。——待到大人攻得长安,登了基,与敷儿行了夫妻之礼,再亲热不迟。罗敷可不想落个无名无分就跟着大人的名声,倒是恐为世人耻笑。笑敷儿也就罢了,大人既然要为君主,可是不能让任何流言蜚语辱没的。”
樊崇听罗敷娇语连连,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罗敷的要求:“好好。如果能得到敷儿,莫说个长安,就是天下,我也愿去打;莫说登上十天数月,就是一辈子也是值得!”说着规矩地把手收回,令人牵马过来,两人一人一匹,骑上前行。
夜间,两人回到了陇南赤眉大营,樊崇要与罗敷接风。罗敷满腹心事应付他一人已是累心,哪里还愿意再经受大场面?罗敷只道乏了,将此事推了出去。
今日月色如水,星子满天,静谧的夜晚想起与夜听潮的种种,罗敷分外动情。此时想必他处秋已尽,陇南却仍然有秋意,似乎被封存一般。罗敷披衣走在帐外,踏碎一地的月光。明日便是为夜听潮续命之日,只期望一切顺利。如果这几日赤眉再离开陇南,那么他也可以安心在此处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