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光正在看报纸,他的眼睛已有一些老花,看报纸还要配一副老花镜,他推了推眼镜,露出发白的头发。
渺渺笑着拿出一个包裹摇了摇,“伯伯,你猜这是什么?”
宋怀光抬起头,额上明显的弯出三条纹路,他饶有兴趣的参与这个猜谜游戏,“你带来的?”
“看看?”渺渺递给他,他拆开包装,里面是一管黑色染发膏。
“伯伯,我给你染好不好?”渺渺抖开塑料披肩,自夸起技术来,“一定给你染的比现在更年轻!”
宋怀光心中一动,笑着欣然接受,“好,好。”
她一边替他上色,一边说着笑话,逗得他哈哈大笑。
远方传来隐约的噼啪鞭炮声,半敞的窗户不时拂进新鲜空气,刺鼻的硝烟味混入鼻腔。
今天是除夕啊……
她看着手上的染发梳,有一瞬恍惚。
她也给她爸爸染过头发,而他跟宋怀光全然不同。
他喜欢健身,一大把年纪还有虬结的肌肉,他个性张扬,嬉笑怒骂全然出乎人的意料。
而宋怀光却像是静水流深,胸有丘壑却常不动声色,文质儒雅。
“是有白头发吗?”宋怀光发觉到她的停顿,半侧了脸,“不服老不行啊。”
她笑着继续染发的动作,“怎么会?伯伯在我心里可一直都是30后,永远的30多岁。”
宋怀光哪会不知道这是假话?但是人都喜欢听好话,更何况他一向把渺渺当自己的女儿。
他嘴上没说什么,却禁不住左摇右晃,眯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等她染完头发,便收拾好剩下的材料,刚好把垃圾桶塞了个满,她提起塑料袋,“伯伯,我去扔一下东西,过15分钟你再洗头。”
“好。”宋怀光笑眯眯的继续摊开桌上的报纸,一目十行的看着最近的新闻。
渺渺提着轻巧的袋子开门,一边拉着鞋跟,一边带着惯性阖上门,下一秒,她就被人大力的抱在怀里。
手上一松,垃圾袋就势落地,她支起两条手臂撑开眼前莫名其妙的人。
C市尚处隆冬,他居然连大衣都没有穿,只着一件毛衣,饶是他身体强健,此时也像是一块人形冰块,大概只有她手掌下的那块胸膛冒着热气,其他全是令人瑟瑟的寒冷。
她无意识咬了咬牙,即使不用抬头分辨,她都能感应到眼前的人是谁。
“宋翊?”
她不由扬起脸确认,他的眼睫泛出湿润的水光,脸颊满是湿痕。
哦,貌似有点可怜,她就像是流下鳄鱼眼泪一样对他生出一丝同情,紧接着,这个她几秒前还在同情的人朝她俯下了脸……
他的嘴唇像他身体一样冰冷,她手下触到的胸膛却发出一股烧灼的热度,烫的她不自觉的抓紧了他胸前的衣服,抑制不住的后仰。
随着她的后仰,她整个人带着他后退半步,直抵冷硬的大门,他的牙齿更是磕上了她的嘴唇,她忍不住轻声嘶了一声,随即双手用力一推,撑开了泰山压顶的他。
下一秒,清脆的一声“啪”,他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宋翊眨了眨眼睛,像是对脸上的痛全然麻木,只是无辜的望着她,“好冷。”
她气的咬牙切齿,“怎么不冻死你算了!”
他再一次垂头的时候,她抬起下巴,湛亮的眼睛警觉的望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坚冰在依次破碎,最后化为热烫的水液,流下双颊。
她兴师问罪的话忽然说不出口,她抬起手抹去他越流越多的眼泪,心内传来一声莫名的叹息。
她解下脖子上的雾霾蓝大围巾抖开,裹住因太冷而轻轻发颤的他,“你怎么了?”
身上的围巾带了她的体温和香气,他的眼泪不知在什么时候止住,喉头下意识滚动,眼睫颤动,专注的盯向她。
她被看得浑身一凛,搓了搓双臂,满脸狐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在她耐心即将告磬之际,他终于开了金口。
“前几天,”他垂下眼,“你不在。”
“嗯,我去哪里不必跟你报备吧。”她重心下移,曲起一条长腿交叠在另一条上,有些不耐烦的环起臂,“你想说什么?”
“……”他瞥向空旷的楼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说?”
渺渺气结,“你以为我想?是谁突然出现?!”
宋翊理亏的缩起脖子,无声的帮她提起塑料袋下楼。
“嗯?”渺渺感觉就像是一个句号只画了半圆,立时追了上去,“哪有人说话说一半!”
他沉默的走到一楼,扔掉垃圾,撇头问,“走走吗?”
她不爽的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两个人静默的走在路上,寒冷让他们哈出白气,宋翊抬起头望着街上光秃秃的枯枝。
“有一段时间,我很想忘掉你。”是宋翊打破了平静。
渺渺拉紧了大衣,轻松的把手伸进口袋,听到这句话也只是耸肩,“哦?”
“可是我做不到。”他低头,像孩子似的踢地上的石子,全程没有抬头看她的表情,“我还想要不想你,”小小的石子被他踢进C市的母亲河里,激起一片涟漪,他失落的停在原地,“我也做不到。”
“我什么都做不好,就连喜欢你这件事都后知后觉,”那片涟漪渐渐化做平静无波的水面,他抬起眸,“何许渺,你,喜欢我试试看啊,做的到吗?”
他的肩上还披着她的围巾,就像是几年以前她问过他那样,他的声音轻的像是在做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他的脸上奇异的露出邪气和纯良,他勾起一抹笑容,“……做的到吧。”
他很少笑,却也知道只要他笑,少有人能抵御这张脸的魅力。
她的眼睛首当其冲,接收的大脑随后一怔,随即忠实的反应在脸颊,她心知不妙,他居然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她反应极快的脚尖一旋,抬起下巴,鼻腔喷气,“哼,做梦!”
他先是一愣,随即注意到她通红的耳尖,立即跟上她的脚步。
“跟着我干什么。”她心气不顺的瞪他。
“高兴。”他一板一眼的回答。
可恶!
她别过头问,“你为什么不穿外套就跑过来了?”
他脚步一顿,被她落在身后,走了好几步后她才回头,疑惑的望着他。
他像是才回过神,眼神又恢复了冷淡,“……我忘了。”
她便没有再开口询问,反倒是他撑开围巾,又系回她的脖子,“冷不冷?”
她飞了个白眼,“你是想感冒生病?”
他以手为枕,拖着步与她并肩而立,摇了摇头,“我不冷。”
好像只要一看到她,他就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留在家里的宋怀光接到了刘洁的电话,刘洁焦虑的问他,“小翊在你那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