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冷风拂过,屋内烛火微微颤抖,明灭了一瞬。
“好芙芙,别哭。”谢莞低头给女儿拭去泪痕,牵着她的小手往内室走。
“沈兆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谢莞抱着燕笙在沈兆越对面椅上坐下,一双斜飞的凤眼冷冷地瞥着他,“我去庙里礼佛,你便要对女儿动家法。”
沈兆越抬头看向满面寒霜的女子,心里像坠了铅一般的沉。他的眼里满都是她,可她的眼里早就没有自己了。
“阿莞,我并未对芙芙动家法。我……怎么舍得。”见谢莞冷着面,沈兆越终究还是服软了。
“你不舍得,我看你舍得的很啊。”谢莞冷笑,把一串红宝石手钏扔到沈兆越身边。“前些日子你去沧州见大哥,回来给碧清带了礼物,却漏了芙芙的。碧清跑来芙芙面前炫耀,竟把手钏“施舍”给芙芙,真是可笑。”
沈兆越张口结舌,拿起手钏一瞧,果然是自己带给碧清的那串。
“你看我不惯也罢了,只是芙芙是我心头肉,谁敢对她不好,我是万万不能忍的。”谢莞从怀里拿出个匣子,当着沈兆越的面打开,竟是一串白玉手环,坠着几颗夜明珠,宝光莹莹,华美异常。她给燕笙带上,朗声道,“我们谢家女儿,实在没得羡慕旁人。”
“阿莞,你误会了,我……”沈兆越羞愧交加,正要解释,却被谢莞挥手打断,“不必多说,沈兆越,我们成婚十八年,我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般,深恨当初看错了你。明日我便休书一封,请祖父上书陛下,赐我们合离。”
“阿芙……你此言当真。”沈兆越低下头,语气有些颤抖。
“我谢莞何时开过玩笑。”谢莞温柔地抚着燕笙的头,语气郑重到掷地有声。
“好,好……”沈兆越喃喃起身,俊美的面孔一片青白,嘴唇微微哆嗦,眼睛却死死盯着谢莞。
谢莞冷淡瞟了他一眼,他身子微颤,脚步沉重地出了芙蕖院。
沈兆越一出去,燕笙立刻从谢莞怀里钻出来,急急道,“阿娘,你真要和父亲合离?”
“嗯,芙芙不开心吗?”谢莞捏着女儿肉嘟嘟的小脸,轻笑道。
“不是,阿娘回来前,我正问父亲要不要放母亲走呢,阿娘没听见吗?”燕笙扒拉着谢莞手上的檀香木珠子,小声道。
“阿娘听见了,阿娘不知道芙芙这么乖,一直念着阿娘。”谢莞欣慰地笑,语气温柔,“阿娘嫁给你父亲时很开心,后来便不开心了,阿娘一直没想通,现在终于想通了。你父亲不爱阿娘了,他只是占有欲太强,我和他在一起,两人都不开心。”
“何况他有了别人,阿娘不想要他了。”谢莞眼神有些落寞,继而泛起光亮,她抱起燕笙问,“芙芙,你愿意跟阿娘走吗?”
“愿意。”燕笙从没见谢莞如此畅快,眼里像落了星子熠熠生辉,她才发现,阿娘依旧如此年轻美丽。没有一刻犹豫,燕笙抱住谢莞,大声道。
……
夜间下了一场大雨,天上一颗星子也无。
沈兆越辗转难眠,脑海里全是离开芙蕖院时谢莞冷淡的一瞥。
他心痛如绞,从成婚到如今的相对无言,与谢莞十八年来的点点滴滴,尽数涌上心头。
沈兆越不知道两人怎么走到今天,他为何不拉住谢莞,将自己的心意全盘脱出。
“父亲,您还爱着阿娘吗?”燕笙的话忽然响在耳畔,沈兆越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窒息般的痛感从左胸腔一直劈到后脑。
他再也无法忍耐,从塌上起身,点亮烛台端去书桌前。桌下有个矮柜,居中的抽屉上了黄铜锁,沈兆越摸出钥匙把抽屉打开。
一卷微黄的卷轴静静躺在里面。
沈兆越眼底浮现一丝眷念的光,他拿出卷轴,铺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展开。
烛光照在那细腻的澄心纸上,将女子面容映照的纤毫毕现。
少女梳飞仙髻,生着标致的鹅蛋脸,凤眼微扬,琼鼻朱唇,形容妩媚又俏丽——正是十七岁的谢莞。沈兆越伸出右手,微颤着抚上女子笑靥,似乎被灼伤了一般,眼底有泪意闪过,“阿莞,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怎么会不爱她呢。自他十八岁上林宴与她初遇,他就迷恋上她。沈兆越知道谢莞性格直率,热情开朗,与自己沉闷的性子截然相反。他有万种理由不爱她,偏偏入了情关,不可自拔。
他爱她入骨,不知如何是好。言玉走丢后,谢莞自责不已,整日以泪洗面。沈兆越从未怪过她,但见到妻子红肿的眼,便怨恨自己无能,竟没保护好儿子。
他日夜愧疚,见到谢莞便羞惭不已。加上大哥托付的事……带碧清母女回家后,两人更是渐行渐远,以致不可转圜。
她要合离,想来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吧。沈兆越喉头愈发酸楚,竟不敢想象,谢莞若是改嫁,自己会不会发狂。
“阿莞。”他喃喃念着谢莞名字,语气迷惘中透出一抹坚决。
……
谢莞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昨晚刚和沈兆越撕破脸皮,一早便提笔给祖父写信。
燕笙记挂着爹娘感情走向,一夜睡不安稳。等到天蒙亮却睡着了,真起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