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时间流逝,已是六年后。
当年懵懂的婚娶之事,到如今身处红绸喜乐的氛围里,安宁终是对婚娶有了鲜活的认知。
今日,言姝出嫁。
那年言姝大病一场后,与安宁并未生疏,反是之后颇多往来,交情愈发深,安宁也成了宁伯侯府的常客。
相处的时日久了,宁伯侯府众人皆晓得安宁的性子,是个软和讨人喜的姑娘。且今朝不复往日,随着安宁的长成,少女传袭自母亲的容貌、才觉皆令人惊艳。
宁伯侯府对安宁与言姝的亲近乐见其成。
此刻,安宁只是安然静立,一袭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但喧嚣的锣鼓声中,依然不自觉吸引着众多目光。
安宁唇瓣含笑,猫瞳灵动满满都是祝福,目光专注落在一身嫁衣,跨过火盘的言姝身上。
言姝喜帕遮脸,瞧不见面目,从火红嫁衣里伸出的秀手纤纤,落在新郎宽厚的掌心,被握紧。
安宁眼眶微红。
去岁秋日,金桂满月,红枫绵延千里,数千送嫁队列,送走的是嫁衣如火、义无反顾的穆元溪。
初初一面,这个素来性情热烈的姑娘就将心交给了那个如鹰般的男子,不顾皇上太后反对,满身荒唐。
自此荒原大漠,相见甚难。安宁唯一能做的便是祝福,望那大漠的环寮王珍之爱之。
今日,安宁又见着了言姝,这个温婉端淑的姐姐将自己此后交给眼前的男子。
相携一生,白首恩爱。
安宁一遍遍默念,却突觉自己才学的贫乏,竟连更好的祝福也想不出。
若是兄长,安宁思绪稍转,若是穆桓定是能想到这世上最美好的祝福。安宁脑中又浮起穆桓俯首埋案专注的神情,不觉失笑。
若他在此,许是只会面色疏懒地应付着各府的人,浅淡道一声恭喜。
可惜,穆桓并不在此。
礼成,新娘被喜婆送进卧房。安宁眸色黯淡下来,并未随人群前去。
因着言姝的喜宴,安宁焦虑又欢喜了许久,数日焦躁不安。公务繁忙的穆桓见她如此,好笑道:“宁伯侯府二小姐出嫁之日,本王定要好好瞧瞧,多好看的姑娘竟把我家暖暖的魂都勾了,这般……”
穆桓顿了顿,笑意更深,语调悠悠:“舍不得拦不得。”
安宁立时红了脸。
六年时光,不仅是安宁从稚童到豆蔻,芳华初显。穆桓亦是,曾经的温润少年郎,如画眉眼愈发深邃,气势沉稳端凝,浑然似古玉难掩华光,又温润进了骨子里。
穆桓用这般逗笑又似拈酸的语气说话,墨眸又专注凝在她身上,饶是安宁日日相伴在穆桓身边,也受不住。
又羞又恼,安宁当时便夺了穆桓手中的笔,蛮横去揪穆桓的发,道:“兄长说话要负责,你这是许了我要同去喜宴的。”
穆桓笑应,从她手中检回发,重拾了根笔,又很快埋首进书案。因此,穆桓也未瞧见安宁敛去羞恼后,稍迷惘的表情。
安宁看着穆桓,许久至穆桓一坛磨好的墨写完不得不顿笔,安宁才回神。安宁行至穆桓身侧,一如幼时般给穆桓磨墨。
只是到得最后,安宁还是自己来了喜宴。
………
安宁离开时,天色昏暗,夜幕将至。风席卷着,微凉,安宁不仅仅紧了紧小枣给披上的斗篷。
府前停着众多马车,安宁绕过,缓步行至稍远的街角处的低调马车。
远远的一点灯火亮着,隐约可见一盏灯笼,安宁心中一动,步伐顿住。
“还不过来。”
男人沉缓的声音很快响起,略含不悦。
安宁抿唇,压住内心的欢喜,快步走向马车,由小枣扶着踩上木凳。
车帘自内被掀开,伸出双修长的手,抓住安宁的胳膊,贴上衣袖下一抹白皙的肌肤,带着暖人的热度,一路熨烫到心里。
安宁蓦地颤了颤,抽回手。
穆桓收回手,在昏暗的车内辨不清眉目。只手上动作如行云流水,拿起倒置的茶盏,斟满。
安宁愣住,望了望自己的衣袖,欢喜慢慢消失,眸内黯然,有些无措。
直至车内男人轻笑出声。
“暖暖是大姑娘了,兄长的错。”声音低缓似惆怅。
气氛却奇异缓和。
安宁笑,心下放松,这人三日前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也不怪她会吓到。安宁不管穆桓能不能瞧见,一个劲儿摇头,软声道:“才不是,黑漆漆的,是兄长吓人。”
女孩语调娇软又带着娇宠之下才有的娇蛮,穆桓失笑。
“风大,进来。”
安宁进车内,隔着段距离坐在穆桓身侧,接过穆桓递来的热茶。
安宁抿着,茶香清冽、稍苦,安宁不再喝,只捧在手中暖着手,垂眸看一瓣茶叶卷在水中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