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亮起,是穆桓点上了烛火。
安宁抬眼,仔细去看身侧的人,黑衣墨发,眉眼严肃,墨眸沉沉,指节在杯盏一下下搭着,似在思量,无端显得威严沉稳。
这些年,穆桓瞧着是愈发凶了。安宁垂眸,避开身侧人突然落到她身上的视线。
“安宁。”
“嗯。”安宁不自觉挺直身子。穆桓会这般唤她,除了气极的时候便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穆桓身在烛火光明处,身后却是至暗。明枪暗箭,素来避着安宁,然安宁懂得,她无法做更多唯有乖巧些。
“这些时日……”穆桓斟酌,顿住。
穆桓瞧见昏黄烛火下女孩严肃的侧脸,不禁将视线移至手中茶盏缓去心中升起的浅淡笑意。
“这些时日,早归家。女孩大了,兄长担心狼来了。”穆桓不无调侃。
安宁瞪大了眼。
穆桓轻咳一声,故作严肃,“特别是兄长不在的时候。”
穆桓诧异看穆桓,直至在他眼中捕捉到一瞬即逝的笑意,明了是戏弄。
想是离开的这三日,穆桓收获颇丰,随着穆元溪逐渐长大,朝中许多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安宁直视前方,淡然道:“怕狼作甚,我可是日日与虎为伴。”安宁刻意咬重了日日两字。
穆桓疏朗笑出声。
笑声落下,只剩寂静,一时能听见马蹄哒哒落下踩过石板的声音。突然有浅淡的尴尬漫延开来。
安宁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刚才话语中的暧昧。虽是玩笑,与他人也许就是笑过,但在她与穆桓之间,着实尴尬。
穆桓一下下转着茶盏,将余下的茶盏一一斟满茶,不饮,只是重复动作。从壶嘴倒出的水流缓而稳。
安宁突然轻叹,转而以袖遮住半张脸,唯剩一双狡黠猫瞳滴溜溜转着,凑近穆桓道:“劳烦大人给小女子瞧瞧,这姿容作何?可够一品?”
“能否唤那如狼似虎的将军念念不忘?”安宁声调婉转,猫瞳水润似含了满腔满腹压不住的情。
不知马车行过何处,窗外隐隐有戏腔传来,一同入了穆桓的耳。
声嚣萎靡,清茶烈酒。穆桓闭目,沉声斥道:“荒唐,再闹以后便将你的话本子全烧了。”
安宁立时收了表情,离了穆桓稍远,无辜去拽穆桓的袖摆,理直气壮的。
“兄长凶什么,闹给你看有何不可?”
“长兄如父,让暖暖闹一闹又如何。”
安宁蛮横起来,穆桓也是无法。又好笑,这女孩如何胡闹还不都是他惯的。
“对兄长也不可这般。”
“为何?”
“兄长是男子,且我们并无血缘之亲……”穆桓蓦地顿住。
安宁突然红了眼眶,泪珠从眼角滚落。
“兄长可是嫌弃暖暖不是亲妹妹,兄长可是后悔了?”
安宁眼泪不停,目光控诉,又耍性子转身回去缩到马车一角,离得穆桓远远的。
瞧着委屈极了。穆桓轻叹,刚刚的对话怎的就变成这个意思了。
穆桓掏出娟帕,强硬按着安宁的肩把人转过来,细细地给安宁擦眼泪。
安宁眼睫轻眨,又是一串泪珠落下,带着滚烫的热度落在穆桓手上。
穆桓沉默许久,终是妥协道:“是兄长错了,暖暖莫哭。”
安宁立时收了泪,只红着眼眶瞅穆桓,小声道:“错哪了?”
穆桓气笑,刮安宁的鼻子,真是没脸没皮的姑娘,从来不晓得见好就收。
往日也是这般,各府塞人进平王府被她撞见,占得上风自然无碍,然若吃亏就冲他哭,哭得他大怒把人通通赶走。以为他不明白是耍性子,不过是乐意纵着。
“也就你还敢对我说这话。”
安宁轻哼一声。恰逢马车停下,安宁径自掀了车帘下马车,唤上小枣就往府内走,全然不管身后的穆桓。
九御停下马车就见着这幕,又瞧见随后下来的穆桓眼眸含笑、全然温和。九御见怪不怪,只低头装瞎。
然只有小枣察觉到,安宁刚刚下马车时抓着她的手是颤抖的,仿佛压不住地恐惧心慌。
穆桓行了两步,望着夜色下快步走远不见的娇小人影,微眯了眼,神色昏暗,耳畔闪过女孩的戏言。
“能否换那如狼似虎的将军念念不忘?”
将军?
可是他小瞧了女儿家的心思。他以为的年岁小时的玩笑,其实是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