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十一年,天下初定,高祖携恵贤皇后南下亲征,战事遍及整个南岭。
宋珂只记得那一年,春色旖旎、如诗如画,家塾窗外的杜鹃花开得异常热烈。
姑母孤身一人带着满身血色回到南岭宋家,遍体鳞伤。
这伤一养就是大半年。
那年,宋珂四岁,是淮南侯府宋氏新一辈嫡长女;
那年,小阿珂第一次见到姑母,姑母真的很美,是小阿珂见过最美的人儿。
四岁的小阿珂就明白了,未来她必须像姑母一样光耀宋氏门楣。她要竭尽全力,要完美无缺,毫无瑕疵。
阿耶告诉她,姑母是小阿珂一生追寻的荣光。
宋家长女,肩负着光耀家族门楣的重任,行走坐卧、举手投足间都要合礼守节。要做宋氏家族的典范,做澧朝所有士族娘子的典范。
可是,在小阿珂的心目中,姑母不是什么肩担铁道,高高在上的恵贤皇后,而是会亲手为她理云鬓,折杜鹃花的姑母;是会教她吹芦笙,跳踩鼓舞的童年玩伴。
同样身为宋家嫡长女,姑母和小阿珂有着莫名的惺惺相惜。
那段日子,姑母日日都偷来她房里为她读话本子,给她说天南地北的趣事。
那段日子,像一个梦。
那是小阿珂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自那日后,宋珂便每日守在厨房给太后煎药,做吃食,事无巨细,关怀备至,太后的三茶六饭无一不出自宋珂亲手,她还彻夜翻查医书,与太医一齐为太后调配药膳。
太后的身体渐有些起色。
阖宫上下却传言是回光返照之相。
刚过正元不久,朝中国事繁杂,上京正在举办科考,考试由礼部主持,又称礼闱。共分为乡试、会试、殿试三级,乡试、会试都已结束,过几日,便是殿试了。
整个上京都对这场三年一度的盛事格外关注,尤其是未出嫁的女郎们,就连宫里的小宫娥也是议论纷纷。
宋珂听到的次数多了,自然生起困惑。
“今年的科考有何特殊?好似大家都格外关注似的。”宋珂问殿内的一位宫娥。
宫娥笑道:“娘子才到上京,怕是不知。今年科考,有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参加!”
“谁?”
“就是那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国子监监生闻瞿啊!”宫娥语气激动,“今年乡试、会试,他连中双元,过几天的殿试,大家都盼他能高中呢。”
闻瞿?
是那日游船上小姑娘口中的“闻郎”吗?
宫娥还在喜不自禁的说着,“过几日殿试后的金殿唱名,宫人和大家士族可于文德殿旁的天仓阁远观。谁不想一观新科状元披红袍、跨高马的风采?”
他究竟是何样的人物,竟叫这么多女郎都为他倾心?是不是真如那小姑娘说的瞧上一眼就再也忘不了,她倒也想见识见识。
殿试当日
天仓阁内格外热闹,上京城各家的士族女郎都来了,入目皆是雪肤花貌的贵女,袅娜似香云拂面。
宋珂四下望去,却没瞧见那日花船上的小姑娘,怎么今日这样的日子却没来见她的闻郎。
自从来了上京,宋珂都没遇着贴心可亲的闺中好友,她本想着若是见着她,定要细细问清名姓、住处,也好再去看她。
这时,宋珂隐约听见旁边人低声细语。
“她就是南岭宋珂吗?”
“可不正是,还真生得一副传言中的好皮囊。听闻太后接她来上京,就是为了入宫魅主,好保全淮南侯府的属地。”
“切,再好的皮囊又如何?按澧朝的规矩,后宫无主位,便不可封妃,右相女早与陛下行纳征之礼,这可是高祖定下的亲事,她尚未入宫封后,宋珂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越不过她去,也做不成娘娘。”
“虽说行过纳征之礼,毕竟只是定亲,终究没凤冠霞帔迎进宫里,我看这事儿有得瞧!”
“陛下持重守礼,尊亲重孝,怎会为她枉顾高祖遗命?更何况,陛下向来不近女色,她纵是有天仙般的容貌,也不见得瞧得上她。”
“可不是。”
“......”
呵,她就是来进宫魅主的又如何?
现下她不仅要魅主保全宋氏,还要叫他护住姑母和自己的两条性命!
“吱呀——”
正此时,宫门缓缓打开,众人循声望去,前三甲进士阔步挺胸,遥遥走近。
一位女郎忙挤到栏杆前,“你们快瞧,正中那位便是闻郎!”
众女郎纷纷骚动起来,个个都朝栏边挤,想瞧一瞧闻郎殿前的俊秀模样。
身边的绿萼也踮脚张望起来,“娘子,这身姿似是有些眼熟?”
宋珂笑笑,站到了她身边,“你啊,但凡碰上一个俊俏的郎君都眼熟不成?”
她抬眼望去,离得太远,看不清长相,当中那人身着白袍,身姿挺拔,如鹤如竹的姿态确实极为不凡。
众女郎争先恐后,这厢三位进士已然走入文德殿。稍后,会由皇帝在殿内亲自判定,这三人最终的名次。
就听见身旁有人叹息,“脸都还没看清,就进去了。”
不一会儿,皇帝的轿辇从殿门抬出,后面跟着状元的游街队伍,只见一男子头戴金花帽,身披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
旁边的女郎们发出阵阵惊叫。
“闻郎!”
“闻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