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
石聆忍不住出声——不大不小的一声,恰到好处地把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孙少爷望去,注意到角落里竟还有一个小姑娘,不禁意外。其他人也是这样。刚才双方吵得火热,自是没人注意到她,加上她穿得朴素,头发只简单梳了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后,连个簪子也没带,打眼望去就跟店里的伙计没什么区别。
“这位是……”孙少爷看过来,注意到在场众人中,这位看起来尤为冷静。
“聆姐姐!”王莞急着道,“聆姐姐,等袁清哥……等袁掌柜回来就好了!我们有钱的,我们不会不还……”见众人看过来,王莞的脸越来越红,声音越来越小。
石聆点头,又问腊九:“袁掌柜什么时候回来?”
腊九犹豫道:“怎么也得十天八天……不,五天!我已经叫人送信去了,袁掌柜很快就回来!”
石聆对孙少爷道:“你也听到了,五天,能不能等?”
孙少爷被问得一愣,似乎没想到这姑娘居然就这么单刀直入地问他。仿佛能不能,就真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孙少爷有些哭笑不得。他这次接手商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祖父在考验他,看他是否堪当大任,他自然不敢大意。这次他本是来发作刘掌柜的,刘掌柜的账有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他知道刘掌柜来找锦绣坊的麻烦正是为了掩错。只是这些都是泰和商行内部的问题,在外人面前,他作为东家,并不好直言。没想到遇上两个姑娘家,一个是水做的,只会哭;另一个则仿佛刀刃,直直切过来,不分缘由。
“这位姑娘,行商是要讲信用的,即便我宽限几日,这钱也还是要拿回来。”孙少爷觉得自己实在有耐心。
“行商当然要讲信用,锦绣坊并没有赖账。”石聆正儿八经地盯着她,一双眼睛认真又严肃,好似听不懂话的人是他,而她在耐着性子解释。“这里的老板已经说了,有钱,并不是没有。”
孙少爷看了看王莞,摇头:“可是这位姑娘我们之前从未见过,她看起来似乎对经营之事一窍不通,泰和商行又如何能相信她的话?”
石聆颔首,似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原来如此,是缺乏信用。”
这是人之常情,没关系。讲道理就好,讲道理就可以沟通。
“那这样,”石聆走到货架边,指了那批云锦缎,语出惊人:“这批货,你们拿回去,作为‘信用’。”
孙少爷和刘掌柜对视一眼。
“姑娘此话当真?”
“不行!”腊九挡住,“聆姑娘,这批货不能给他们!”
“行商要讲信用,”石聆强调着,对腊九正色道,“欠债还钱,这是我们理亏。”
“可是还没到结账的日子,只要掌柜的回来……”
“你们掌柜什么时候回来,是你们的事,别人想等便等,不相等自然就不用等。”石聆道,“这批货且给他们拿去,等你们掌柜的回来,还了账,再拿回来便是。”
拿、拿回来?腊九一愣。
孙少爷却立时顿悟:“姑娘的意思是,用这匹云锦缎做抵押?”
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从前也有以货抵款的前例,只不过如今闹成这样,再强行拿走锦绣坊的货,脸面上有些不好看。
“是,你们不放心,便把这些拉走。五日后,钱给你们,货还回来。当然,若是货物有失,或者货物有损,你们也要有相应的赔偿,按原价十倍偿还锦绣坊。”
十倍?
刘掌柜惊得长大了嘴。
“不用担心,反正这应该是我们两家最后一笔生意了。”不理会孙少爷脸色微沉,石聆道,“锦绣坊的云锦缎,从今往后不会再出售给贵号。信用是双方交付的,你们不愿意相信锦绣坊,锦绣坊也同样不再相信泰和商行,不愿意再做泰和商行的生意。不知我这样答复,贵号是否满意?”
“这……”孙少爷居然有些犹豫。
原本他也觉得这锦绣坊活不过下月,早些把钱收回来也好。只是云锦缎的销路他也不得不考虑。锦绣坊的背景,他其实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所以才对这位东家姑娘有几分客气,只是王家产业都在京城,锦绣坊应该早成了弃子。怎么如今看着样子,倒像是还要经营下去?
原本人家也没说不还钱,他们这样把货拉回去,却又不能脱手,只能占着库房。若五天后是锦绣坊真的送了银子过来,随随便便找个茬,告他们一个货物折损,他们不是吃了个哑巴亏?即便货物被他们完好无损的带回去,泰和商行也平白地担了一次风险。锦绣坊如果不关门,闹成这样实在得不偿失。他初接手商行,便闹出这样的局面,恐无法向祖父交代。
本来嘛,他就没想这样的,毕竟还没到收账的日子,他们家也不占理,现在好了,进退两难。看着那姑娘淡定的神色,孙少爷不禁有些闹心,再瞧那姓刘的小胡子就越发来气。
都是这孙子惹出来的事!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