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聆面不改色地道:“赵老板有心了,这册子比起锦绣坊的还要精美三分,石聆看了,也爱不释手。”
赵六喜上眉梢:“当真?石掌柜可别哄我高兴,我是诚心来求指教的。”
“指教不敢当。只有些浅见想与赵老板探讨。”
“但说无妨。”赵六眸光闪烁。
“做生意归根结底讲究的还是货真价实,至于其他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手段。”石聆说着,细细抚着手中精致的册子,“样品的作用在于让顾客在更少的时间浏览更多的信息,讲究的是简单明了,赵老板的册子固然精美,但是一则花样太少,二则编排精巧,主体却不够突出。简单的说就是,买家看不懂。”
石聆自始至终表情淡然,并不觉得自己再以经验压人,恰恰相反,他觉得赵六应该谢谢她。无论这个赵六是何居心,有一点他却没有骗她,他的确是外行,从这些细节便能看得出来。
锦绣坊的册子,突出的是布样本身,顾客若对哪一种有兴趣,自有伙计来解答。顾客看样品,不过走马观花地一扫,根本不会花时间去看细致的小字,所以锦绣坊样册的订制是有严格体系的,写什么,不写什么,根据的是顾客想看什么,不想看什么,这些是石聆花了大量时间在实践中总结的。
同样是抄袭,彩衣轩未必没有能力做出一本这样精美的册子,但是刘巧娘选择尽可能模仿锦绣坊,这恰恰是她的聪明之处。刘巧娘未必是有心,但是她到底做布匹生意多年,本能让她一眼就看到了重点。这正是财力强大的赵六所不具备的。
赵六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神情。
“石姑娘果然坦诚,如此直言,石姑娘就不怕我抢了锦绣坊的生意?”
“我做这些只是为了锦绣坊的经营,既然有效,便杜绝不了抄袭模仿,我若因这些畏缩不前,那才是本末倒置。赵老板诚心问我,我便不说,以赵老板聪明才智,他日也能想通,到时候怕要怨我是个虚伪藏私之人,何不趁此卖个人情呢?”
石聆面上漾起淡淡的笑容,眼中的自信不言而喻。
她所做的这些,并没有哪一条是她独创的,也不过是前人的智慧和经验,因此即便被人模仿,她也从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好的经营理念和手法,原本就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何必掖着藏着,显得小气。
“石姑娘当真是坦荡之人。”赵六沉思半晌,似是想到什么,失笑道,“我突然觉得将布庄开到这里,似乎不怎么明智。”
“赵老板何出此言,也没谁规定这街上只能有锦绣坊一家布庄,有钱大家赚,各凭本事罢了。”
石聆语气平平,神色淡然,只是抬眼的一刹那,赵六没来由地背脊一冷,总觉得石聆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就好似是——斗志。
赵六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他来招惹锦绣坊,是不是真的……错了?
战火很快蔓延开来,石聆一切如常,倒是腊九十分郁闷。
自打永乐布庄开张后,分了锦绣坊不少客源。那永乐布庄什么料子都比锦绣坊便宜上几文,加之就开在对面,简直是摆明了抢生意。降价这种行为在同行间是最叫人不耻的,锦绣坊的伙计们对此也是愤愤。
腊九追问策略,石聆只道新店开张,东家烧烧钱,打个市场是正常的手段。人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易硬上,做好本家生意便可。永乐布庄虽然生意红火,但一直在做赔本生意,再过半年,你且看它?
腊九无奈,只得耐心等待,时不时诅咒一下对面早日烧光本钱。但另一件事他就没办法忍了。
那个赵六,永乐布庄的东家,这些天隔三差五便到锦绣坊来“取经”,而石聆居然也真的教他。腊九觉得这个赵六动机很有问题,掌柜的做法更有问题。
“掌柜的!那是咱们的对头啊,你干嘛有问必答?回过头来他有样学样,坑的不是咱们自己?”
石聆瞄了一眼,示意他用不着操心。
“我心里有数。”
赵六是个十分好学的人,她并不讨厌,况且她那也算不上“教”,不过是一些探讨。她也就那么一说,至于怎么做是赵六的事,经商是一门大学问,她脑中吸取的是前人的智慧,做事凭的是日积月累的经验,这些真不是一教一学就能会的。再说她也并非那么光明磊落的人,小心思谁都有,她也不例外。比如她虽对赵六的问题知无不言,但永乐布庄大幅度降价这事,她只是“顺嘴”提了一句,赵六摆明没听进去,她也没有理会。
锦绣坊最近客源减少,和永乐布庄的降价策略脱不了关系,但是石聆一点儿也不急。晋阳城布匹商人就那么些个,各家布庄的东家掌柜都很熟悉,赵六再厉害也开辟不出其他渠道。他这样违背市场规律乱来,用不上一个月,自会有行家来收拾他。
这些事都用不着她插手,石聆如今最挂心的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