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身上伤疼初愈,还未好完全的碧枝得知此事当下大惊失色。她呆呆坐在杌子上,心若擂鼓惶惶不安。心虚的人一旦察觉不妙总难免要发怯着慌!
实在由不得她不慌。二爷倘只发落一个,她还能自欺欺人心怀侥幸。只当是她们犯了错,惹得二爷不喜。可偏偏二爷同时发落了咏翠和灶房的玉琴。而这俩个丫头恰恰都与她“交好”。夫人交代她探听的所有相关二爷与卿夫人的相处日常,都是由她们嘴里获悉。
况且,二爷发落北院的丫头,能因为什么事由?左不过与卿夫人相干。所以二爷这是……
碧枝心中生寒,愈想愈怕。咏翠同玉琴说是被发卖出去了。可她是师府里出来的,象这样的情况她见得太多。大富人家发卖丫头,里间的说道多了。
是继续为奴为婢,还是被随意卖与老残痴傻说不上亲的做媳,抑或卖给某些癖好特殊的官家老爷,权做个兴头上的新鲜玩意。凑个数,玩过便罢至死方休。另有直接卖进娼&门,自此堕入风尘,作那永世不得翻身的yao姐。
犯事的丫头发卖出去,是死是活全凭主家心意。主家不缺钱,发卖丫头本就是为了惩戒。把人交给人牙子,倒使上些银两交代下去。人牙子收了钱,只管办事。主家让怎么活,那便怎么过。让怎么死,除了苦苦认命,无法可想无计可施。
碧枝面如死灰,神情萎顿。此时此刻,相较于畏惧二爷,她更害怕自家夫人。她怕夫人会视她为弃子。而一名弃子会有怎样的下场,她同样再清楚不过。夫人身边的秦嬷嬷就尤为擅长“处理”弃子!假使夫人不肯保她,不用二爷发落,秦嬷嬷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对于韩奕羡突然出手惩治北院那两个丫头,锦凤亦然心惊。但男人的态度令她迷惑。除了前次她要求去梅子坞泡温泉庆生,他对她有过冷脸以外,其余的时候他照旧气度疏朗,眉目温和。与她说话一如既往的温声细语,言笑晏晏。委实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而且他并未向碧枝发难,不管事前还是事后,他根本提也未曾提及过一句。他不提,她心里没底。佯作无意试探着问了问,他只道丫头们不尽心,怠慢了主子留不得。
说这话的时候,他倒是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深但眸光平静不辩喜怒。她有点摸不清。他不再有动作,她的猜测与疑惑只能捂在心底。然后暗地留了神,细细的观察他。
至于念卿,她本就不是个管事的。自嫁进韩府,初时为生养求医问药,全副心神都放在求子上头。而有了女儿,更是一门心思的看顾孩子。她素来活在她的小世界里,活在韩奕羡的羽翼下。心里眼里从来只有她在意的人和事。旁的人旁的事,一路来,都有韩奕羡替她安排打理。
虽然也奇怪他为什么要打发了咏翠和玉琴,但她对韩奕羡惯是顺从,惯是依赖。他既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他总归不会害她。
咏翠同陈嬷嬷一样,是过门后婆母指给她的丫头。不同在陈嬷嬷先头是婆母屋里的人,而咏翠才卖进府不久,便由婆母指着过来了她这里。
因为喜静,她的丫头不多。比之西院奴仆成群,着实要简单清静得很。事实上,初入韩府,要按她的意思,她只用冬灵一个已是足够。冬灵是她自己带进府的丫头,是她的爷在相识之初,执意着人精挑细选买来服侍她的丫头。
冬灵性子纯良,人灵巧,与她十分投契。两人亦仆亦友,形同姐妹情分甚笃。只嫁了爷,他再不肯只得一个丫头服侍她,又兼之他不收通房,不爱丫头伺候身边只有小厮。故而由得婆母给她另派了丫头和一个嬷嬷。
许是不投缘,对咏翠与陈嬷嬷她一直不大亲近得来。而这两人对她亦远不如冬灵忠厚,尽心。是以,韩奕羡遣走咏翠,她并不太难过。人各有志,咏翠既无心待她,那不若由其另寻他处,也算各得其所。
念卿自来生活单纯,她压根想象不到发卖丫头会有的个中内情,更不知韩奕羡发卖咏翠她们的真正原因。而韩奕羡也不会告诉她这些真相。她的稚纯是他想要全力守护的东西!
时光如梭。很快临近锦凤的生辰。这几日里,因为锦凤的“伤情”韩奕羡多歇在西院。日间携锦凤并俩哥儿去东屋给母亲问安,坐上一会。尔后去外院听各管事汇报各处的事务详情,再酌情处理下达指令分派人手。而每日里,他都会抽空去北院看看念卿母女。敦促她喝药,逗一逗女儿。
至出行去蓟城梅子坞的当天,韩奕羡早早便来了北院同念卿告别。他将人揽在怀里,抱着亲了一会,柔声低语道:
“乖卿儿,顶多五六天爷就回了!你等着爷,爷回来就来陪你和荷儿。”
念卿心中涩苦,却是温顺点头。
事不由她,她只能接受。
韩奕羡捏了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低低道:“你乖一点,不要哭!”
念卿忍住鼻端的酸涩,勉强点头。
韩奕羡轻轻叹息,俯首温柔的亲吻她的眼皮。低声喃喃:
“乖卿卿,要说到做到!嗯?别让爷惦记!在家乖乖等着爷回来。”
念卿强忍泪意,继续点头。
横竖要出行了,何必给他添堵,惹他无谓的忧心。
韩奕羡抚摸她披散着还未及梳髻的黑发,轻道:“你放心,给岳父的东西爷都准备好了。”
念卿顿了顿抿抿嘴说道:“劳爷替卿儿代问爹爹好,请他老人家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
“嗯,爷省得。”韩奕羡颔首:“待明儿春上三月里春日和暖时,爷带你和荷儿回去看望他老人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