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国,内廷总管??
莫离转眸,“说清楚,你们劫持我的目的。”
元藻:“我朝摄政王,是你的生父。”
轰隆!
莫离脑子一白,随即摇头。
不可能!
聪明如莫离,单凭两句没头没脑的话,便疏通了事情原委,继而冷笑,“所以,昨天我遇见的胡乱认亲的男子,是摄政王本人了。”
“是。”
莫离甚觉可笑,他们绑架她,是想强行将她跟摄政王捆绑在一起?
“让他来见我。”
小厮拿出饴糖,“你吃一颗,我再去请殿下。”
“不吃。”
“你要绝食吗?”
莫离无语,她何时说过绝食了?干嘛要绝食!
元藻手都伸酸了,“听说吃饴糖能消除内心苦涩,故而我登船前买的。”
“拿开,我没你这么幼稚。”
元藻勾下唇角,“衍国宫内没有公主,我不会哄女娃娃,现学现卖。”
“你该知道我的身份,离我远点,你的好意,我也不稀罕。”
“你稀罕什么?”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一只修长大手挑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份午膳。
元藻起身,退到一旁。
秦曦坐在木椅上,把托盘放在床铺上,淡淡看着她,“以你的暴躁性子,在宫里活不过一个月。”
“那劳烦摄政王高抬贵手,放了我,我不想跟你有任何往来。”
“语气好点。”
秦曦挽袖舀起一少海鲜蛋羹,“喏,张嘴。”
一旁的元藻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咂舌,他们的君主历来冷酷无情,何时亲自伺候过他人啊。
莫离不买账,头偏到一边。
秦曦没多大耐心,伸出另一只手扳过她下颏,手指用力迫使她张开嘴,把饭勺上的蛋羹一股脑塞了进去。
莫离的嘴特别小,被饭勺撑大,很是滑稽。
浑身无力,莫离大有一种任人宰割的耻辱感。
呸一口,吐出滑进嘴里的蛋羹,全部喷在秦曦身上。
“姑娘!”元藻为她捏把汗,要是因此惹怒摄政王,说不定会被扔进海里喂鱼。
“叫她公主。”出乎意料,秦曦的关注点跑偏了,“不吃,那就饿着,什么也别吃!”
莫离抓起瓷碗,砸在他脚边。
蛋羹四溅,飘出一股香味,只是画面有些惨不忍睹。
秦曦低头看了一眼锦缎靴面,厌恶地拧拧眉,回头警告,“你若不是孤的女儿,孤必将你大卸八块。”
说罢,拂袖而去。
——
午夜时分,莫离猛然惊吓,浑身冷汗,她梦到谢锦寻满身是伤,被人一下下割着脸……
深吸几口气,掀开被子下床,秦曦还用细锁链拷住她的双脚踝,能活动的范围有限。
莫离坐在木桌前饮水,透过镂空窗棂,望着海上的明月,明月寄相思,她心里的人啊,请务必珍重。
船上蚊子多,又没有驱蚊的熏香,一夜下来,娇嫩的皮肤满是蚊虫叮咬留下的红包。
听着蚊子发出的嗡嗡声,莫离忍无可忍,钻进被子里,把自己捂成了粽子。
当夜,秦曦和元藻也被成群的蚊子扰的苦不堪言。
翌日一大早,秦曦的一张俊脸被叮得不成样子,扈从们想笑,却又不敢。
秦曦涂抹了消炎的药膏,将剩下地递给元藻,“拿去给公主。”
“诺。”
元藻敲门进来时,秦曦万年不变的脸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笑意,“涂药了吗?”
“涂了。”
“蚊虫太多,让舵手加速前行。”
“好。”元藻的嘴唇肿了,说话不利索,“公主每日吃的太少,奴婢担心她的身体。”
秦曦眼眸微动。
晌午,秦曦端着烧鱼饭来到莫离的船舱,二话不说,掐开她的嘴,强行投喂,莫离要吐出来,他就捏住她的嘴唇,逼她吞咽。
喂完一顿饭,秦曦感觉自己掉了几两肉。
“矫情!”怪嗔一句,转身离去。
海水日头烈,船员们全身汗涔涔,纷纷跳入海里纳凉,莫离倚在窗边羡慕极了,自己快成煤球了,浑身难受。
当双脚踏上衍国的土地时,恍如隔世。
摄政王低调归来,没惊动任何臣子,他们下榻在都城外的一家客栈,众人梳洗后准备入宫面圣。
莫离被女侍卫捆绑,抬进浴桶,女侍卫手糙,帮她沐浴时没轻没重,莫离感觉皮快搓掉一层。
女侍卫为她换上了一套古香缎拖尾宫装,腰带束得很紧,莫离本就腰细,这么一勒,纤腰看上去不盈一握。
口点红胭脂,眉描螺子黛,眉间贴花钿,发髻高绾,侧额垂下两绺青丝,为俏丽的容颜添了媚色。
莫离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眸毫无波澜。
日落黄昏,丫鬟端着托盘,一样样上菜。
莫离盘腿坐在软榻上,手肘撑在膝盖上,看着食桌上的饭菜,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把鱼都撤了。”
丫鬟不解,“公主,这些海鱼全是新鲜食材。”
莫离摆摆手,“撤了,还有鸡蛋羹也撤了。”
她吃了一个月的海鱼和蛋羹,快吃吐了。
这时,秦曦带着一名美妇人走进来,莫离抬眸看了一眼,打量对方衣着发饰后,起身福福身子,“莫离见过衍国太后娘娘。”
美妇人略一挑眉,婉笑道:“淑妧公主蕙质兰心,怪不得摄政王愿意冒着风险也要接你回家。”
家?
莫离耸耸肩。
衍国太后孙氏走到莫离身边,执起她的手,看向秦曦,赞道:“这姑娘近看更漂亮,日后指不定迷倒多少衍国好儿郎呢。”
莫离翻个白眼,娘娘,您真是宫斗一把好手,嘴上跟涂了蜜糖似的。
秦曦落座,“过来用膳吧。”
谁要跟他用膳!
莫离当着太后的面,问道:“何时放我离开?”
太后都替秦曦尴尬,却也没说什么,笑着打圆场。
秦曦回答道:“没机会回去了,安心待在这里,承安帝那里,我自会打理。”
莫离如鲠在喉,心中默念,不气不气,不就是吃顿饭么。
诶呀呀,好想掀桌!
秦曦用余光瞅瞅气嘟嘟的小姑娘,嘴角扬了扬,再瞧饭菜,不禁皱眉,“膳食是哪个厨役负责的?”
竟然没有鱼。
“是我让人撤下去的。”莫离解释。
“起用吧。”秦曦没再追究。
“来,淑妧公主尝尝这道衍国特色菜,是国宴的主动菜品之一。”太后殷勤地为莫离夹菜。
莫离低头细嚼慢咽,心想摄政王和太后是什么关系,太后似乎很怕又很恭敬他。
膳食间,除了太后一直为莫离介绍菜品,再没有其他讨论声。
用膳后,莫离要求秦曦将暗卫们放了,秦曦道:“孤会把他们遣送回去,以后你的安全,由秦副统领负责。”
“不需要!”
太后拉住莫离,示意她别惹他。
秦曦倒不气愤,“跟孤去花园走走。”
“我累了。”
“饭后最忌讳横躺竖卧。”说罢,拉着她往外走。
莫离挣开,“我自己会走。”
秦曦偏头看她,见她一副别扭样,顿觉好笑,却刻意板着脸,“拿出一点公主该有的仪态,看你吊儿郎当的,哪有女儿家的矜贵!”
一旁的太后赶忙道:“明儿本宫会为公主安排教习嬷嬷。”
“不必,孤已经安排好了。”
太后不禁狐疑,圣上对这女孩儿存了怎样的感情?
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除了乔兰。
太后心中微动,叹口气。
行至花园湖畔,铿锵有力的女声传来,“母后!”
莫离瞥眸看去,前方走来一朵夜玫瑰,容貌姣好,身材高挑,一双吊眼梢不敛锋芒,一看便是又狠又辣的主儿。
“参见大公主。”随行丫鬟纷纷见礼。
大公主姜长鹄笑着施礼,“秦叔叔安好。”
秦曦面色淡淡,太后介绍道:“长鹄,这是你秦叔叔寻回来的女儿,元藻公公跟你提过了吧。”
随后,又将姜长鹄介绍给了莫离。
姜长鹄瞟了莫离一眼,目光不善,“知道,乔兰叔母的替代品。”
秦曦面色一沉。
“不得无礼。”太后嗔道。
莫离迎上姜长鹄的视线,微微一笑,“大公主人如其名,美得像一只黑天鹅。”
姜长鹄眼一眯,鹄是天鹅的别称,白天鹅是来用美誉温婉女子的,黑天鹅恰恰相反,这小丫头暗讽功底不浅!
“看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有定亲,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一桩婚事?”
莫离不屑,“还是留给姐姐吧,我心有所属。”
姜长鹄笑问是谁。
秦曦也看过来,虽有耳闻,还是想亲口听她说出来。
莫离大方承认,“隼国陌东侯谢锦寻,我们早已私定终身了。”
秦曦不悦,“休要胡言!”
太后和姜长鹄对视一眼,目露惊讶,谁没听说过谢锦寻啊。
隼国响当当的人物。
秦曦隔空点点莫离,“记住,你的未婚夫必须由孤钦点,其他燕燕莺莺,都给孤忘掉!”
莫离对着他吐舌头,“我跟谢锦寻情投意合,你休想拆散我们。”
“没大没小!”
“乐意,你管我!”
一大一小临湖对峙,互不相让。
太后充当和事佬,“淑妧公主刚来不久,不懂礼仪,你消消气,别气伤了父女和气。”
姜长鹄心里再度惊讶,敢对这个男人吆五喝六,那是大不敬,这要换了别人,早被拖下去杖毙了。
捏捏拳头,哪里来的疯丫头敢在这里撒野!
抬手捏捏指骨,“妹妹说话注意分寸,别再丢皇家的脸面。”
莫离敛眸,跟她捏指骨,□□裸的挑衅啊,她,最受不得被当面挑衅。
“你搞错了,我是隼国皇室长公主,与衍国毫无关系,丢不丢脸也用不着你们指手画脚。”
姜长鹄眼眸一闪,勾勾嘴角,这话秦曦肯定不爱听吧。
刚要回呛,秦曦回头对太后道:“孤要单独跟她讲些事情,娘娘先带公主回宫吧。”
摆明了,向着谁。
太后对他历来言听计从,点点头,拉着姜长鹄离开。
两人走后,秦曦警告莫离,“若想在这里活得安稳,讲话注意分寸。”
莫离不买账,“我向来直来直去,你若不想间接害了我,还是放我离开。”
“出去一事,你只能在心里想想。”
莫离摊手,“谈崩,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告辞。”
说完就走,当真没把他放在眼里。
秦曦凝视她的背影,再转眸时,心境蓦地一松。
莫非偶然拌个嘴,能调节情绪?
周围人对他无不毕恭毕敬,也只有这个小丫头能这般肆无忌惮。
——
几日后,莫离和姜长鹄起了冲突,出乎意料,秦曦并未插手调和,反倒是双手抱臂,看起热闹。
姜长鹄拿出腰间银鞭,使劲儿抻了抻,“本公主替秦叔叔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听话的丫头片子。”
她平日勤于练武,性子野,时常会讲些其他小王爷不敢讲的话。
太后看向秦曦,心想他就这么眼中自己女儿被外人欺负?
虽然不想承认莫离的身份,但莫离跟乔兰实在太过相像,连怀疑都是多余的。
“嗯。”秦曦竟然应允了,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太后:“一通鞭子打下去,你与淑妧公主的关系……”
“我想看看她有多大本事。”
太后才明白过来,合计这是拿姜长鹄练手呢。
姜长鹄指向宽敞地带,“过去那边!”
莫离没动。
姜长鹄勾唇,“待会儿你连跑的地方都没有!”
说完,后退几步,抖开鞭子,甩向莫离,意图缠住莫离的脖颈。
莫离顺手抓起元藻手里的戒尺,朝姜长鹄抽去。
两个姑娘在庭院中较量起来,彼此不留余地。
秦曦眯眸,莫离的武功,比他预计的强一些。
“能与大公主不相上下的女子,放眼整个衍国,也没几个。”元藻公公表面淡定,心里极度兴奋。
鞭子发出啪啪的抽打声,姜长鹄打红了眼,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初来乍到的丫头!
莫离连连躲避,毕竟鞭子比戒尺好用多了。
啪!
鞭风扫到莫离的鼻尖,鼻尖立马泛起瘀红。
莫离摸摸鼻尖,对上姜长鹄得意的目光,微微敛眸。
当鞭子再度袭来,她徒手抓住鞭身,任倒刺刺入手掌,血珠低落在裙摆上。
鞭子绷直,两人互不相让,姜长鹄转动手腕,奈何抽不回来。
莫离一手拽鞭,另一只手突然撇出戒尺,戒尺啪一下搭在姜长鹄脸上,留下一道暗痕。
姜长鹄大怒,“楚莫离!”
“长鹄!”太后大惊,下意识拉住秦曦手腕,“快喊停!”
秦曦拂开她的手,拍拍衣袂,朝元藻使个眼色,元藻当即逼近姜长鹄,以巧劲掐开她的手腕,“大公主,适可而止。”
鞭子松弛,落在莫离手里。
莫离向上抛出鞭子,旋步握住鞭柄,作势要抽姜长鹄,却被扼住胳膊,秦曦淡淡道:“可以了。”
“她打到我的脸了。”莫离轻吼。
秦曦:“你也打她了。”
“那是还礼,我还没解气。”
秦曦看着她坚韧的目光,心中某个角落有所触动,她太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了。
勾勾唇,“以后再说,今儿到此为止。”
太后劝慰,“好了,你们都拼了全力,该歇歇了,比武切磋,别伤了和气。”
太后眸光频闪,看出秦曦的心向着谁,内心极度不舒服,却又不能表现出来,秦曦之于她,是顶梁柱,没有秦曦,朝臣们怎会将她放在眼里。
姜长鹄像是被羞辱了一样,磨着牙怒瞪莫离,带着狠狠的怨愤。
莫离瞧着他们一个个流露出的眼神,嘴角挂起一抹讥笑,被困多日,真的厌腻了,可谢锦寻告诉过她,面对对手,无论何时都要保持淡然和微笑。
她的父皇也告诉过他,有他在,她不必惧怕一切。
想到此,莫离心里暖了暖,待他们归来,势必会向衍国皇室和摄政王讨个说法。
【父皇,儿臣好想你。】
【锦寻,我想你了。】
被监视期间,莫离一直很安静,看守的人放松了警惕,一日夜里,莫离背着包袱开溜了。
她按照事先规划的路线,在途径一座村落时,为了躲开追兵,藏进了河水里。
——
珍珠村。
“大姐,明儿隔壁州城好多大户人家的夫人一块来咱们这儿开蚌,咱们又能赚上一大笔银子。”一个黝黑干瘦光膀子的男子笑说。
被唤作大姐的女子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点点头,松松垮垮的发鬟上点缀了不同样式的珍珠发钗,“贵妇们到来前,咱们先请几位石匠来,一定要让贵妇们开蚌有惊喜,这样才能促使她们当场打造名贵首饰。”
“小弟懂,一会儿我就去镇上请两个工匠来。”
大姐拍拍他的头,“大壮你是不是傻,贵妇们能看上一般工匠制作的珠宝么,给我去州城里请。”
“请城里的工匠费用太高啊。”
大姐拍他头,“都说了是贵妇,人家差这点银子?”
“也是,我晚上去城里转一圈,与工匠商量一下价钱。”大壮抱头傻笑,与大姐一同望着蕴育财富的河流,突然大壮指着河水中的大石头惊呼:“大姐快看,石头那边好像挡着一个女人!”
大姐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瞠目道:“快捞上来!”
大壮跨进流淌的河水中,几个健步靠近大石,他不知对方是死是活,只能硬着头皮伸手。
大姐弯腰扼住女人腋窝,往上一提女人就被拎上了岸,力气之大完全像在拎小鸡崽。
“大姐,拉我一把。”男子伸手。
“自己上来!”大姐没管他,把女人平放在河畔,伸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后双手交叠按压她的胸膛,待女人吐出河水后,大姐起身抱臂看着她。
大壮双手撑岸爬上来,拧着短打走过来瞧,眼底刮过惊艳,“大姐,她长的可真俊儿。”
“嗯。”大姐眼眸微转,细细打量着悠悠转醒的女子。
女子缓缓掀开眼帘,入眼的是刺眼的日光和一双炯亮的眼眸,这双眼眸饱经沧桑,世俗精明。
耳边是涓流声和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交织,鼻端充斥着腥鲜味,女子又吐了一口河水,哑着嗓子开口询问:“这是哪里?你们救了我?”
“你是谁?”炯亮眼眸的女人发问。
女子坐起身,“叫我阿妧吧。”
没弄清情况前,莫离不想透露身份。
“你没名字?”大姐蹲在莫离身边端详她,见她衣着华贵,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试问道:“是高门跑出的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稍晚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