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人在路边挥着破布,带着狂喜的神色,哑着嗓子为陆续到来的难民指路:“沿着右边大路,前面有个小镇,有食物!”
众人听说可以补充食水,立刻狂热地向前赶去,唯有乔安娜放慢了速度。
“妈妈,怎么了?你不着急吗?”
“着急,我的喉咙都快冒烟了……”乔安娜用烟熏嗓迟疑地补充道,“我只是不明白,伯国都不敢放开了接纳难民,更何况一个小镇?他们会有足够的食物储备吗?”
蒂莫西想不明白,他按着咕咕叫了一路的肚子,满心都是对食物的渴望。
当他们来到镇口,闻到烧烤玉米与肉类的香气时,人型黑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一拍马臀,加速前冲。
看到路边的一口水井时,想到乔安娜那暗哑的嗓子,他立刻跳下马背,前去打水。第一桶水乔安娜喝了好几口,装满了水壶,蒂莫西则一口气喝了半桶,方才感觉烟熏火燎的嗓子滋润了一些,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他连木桶带绳地丢回井中,准备打第二桶水,却觉得水桶变得格外地沉重。好在人型黑龙有力量,只要稍稍强化臂肌,便能使出媲美两个成年男子的劲力。
乔安娜正在小口啜饮着壶中的井水,看到被拉扯出井口的事物,突然瞪大眼睛,连连呛咳。蒂莫西看到那一头水草似的长发,与一张苍白浮肿的面庞时,整头龙便不好了。
他惊得松开了手,与绳子缠绕在一块儿的溺死者也因此重新坠入井中,发出“噗通”的声响。
“她她她……有人……”蒂莫西指着井口,话都说不囫囵,还咬到了舌头。
乔安娜则强归镇定,走到井边看了一眼,郑重地道:“不论她是为何坠入井中,我们都必须将她打捞上来,不然会污染井水的。”
蒂莫西怕归怕,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于是母子二人合力,将溺死者拖了上来。
那是一个刚成年的女孩,看起来衣物完好,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势,不像是被人抛尸井中。乔安娜不确定她是如何投井的,便将她搬至路边,随后一户户走访,想要找出女孩的家属。
谁知家家户户都门户大开,不时地有人进出搬着东西,还有聚众烧烤的。蒂莫西被香味引诱,走上前去。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见到他,竟大方地递出一串烤玉米,他立刻感恩地谢过,随后前去与乔安娜分食。
乔安娜啃了几口,看着四周一大群难民打扮的人,有些不安。人型黑龙没想这么多,见到食物的那一刻起,他的脑中就被口粮填满了。他觍着脸又讨了一颗烤地瓜,三两下吃掉半个,满足地叹息着,并随口问道:“你们从哪儿找到食物的?”
大汉与众人对视了一眼,随后神情微妙地看着他,抬手指了个方向。蒂莫西大声地道了谢,随后拉着乔安娜,高高兴兴地向食源地走去。
倏尔,他鼻翼翕动,终于从随风四散的食物香气中,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当他走进食源地,近乎刺鼻的气味令他绷紧了神经,勒停了马匹。
乔安娜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的面色变得苍白,却毫不迟疑地走向了眼前那个看似地窖的空间。走下昏暗的阶梯,没跨几步,她便见到了倒伏在阶梯上的男人。对方背对着她,头朝下,后脑勺被开了瓢,血浆与脑浆顺着台阶,一格格地淌下……
她震惊地捂着嘴,避开死者,迟疑地拾级而下,随后见到了另外两名死者,看起来似乎是中年夫妻与孩子的一家三口组合。整个被搬空的地窖告诉了她,这些人的死因是被抢夺食物,在防卫中遇害。
她的脑中浮现了一幕幕联想——在大城镇屡屡遭拒的难民们,在饥饿中发现了一个缺乏防卫力量的小镇,于是鱼贯而入,见家家闭户便破门而入,抢劫一切食物与日用品,甚至残忍地杀害了原住民!
一旦有人开了个头,那群因饥|荒而失去理智的难民,便会抛却良|知,做出一切可怕的行为。他们就像一群饿疯了的狼,见到羊圈便大肆杀伐,徒留一地狼藉……
那个女孩,或许就是在家人被害后选择投井自尽的……
不知不觉间,泪水便爬满了乔安娜的面庞。她感到悲哀,更感到恐惧,因为杀戮后的饱足是暂时的,当狼群再次陷入饥饿时,他们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他们搬空了小镇的物资,而非在这里停留与种植,无非是怕下一批饿狼赶到,将他们也作为羊群捕猎了。他们太知道饿昏了头的难民有多恐怖了,他们与暴徒之间,本就一线之隔。
想到这里,乔安娜牵起孩子的手,去路边将溺死的女孩埋葬了,随后骑上马便走。
她无法再多停留一刻,这个罪恶之地使她胆颤心惊,又充满了自责与痛苦。那般非人的狂乱氛围,简直能将人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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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逃难路上,他们没能再找到新的补给点。沿途不是提早撤空的小镇,就是驻兵森严的大城市。看着或萧瑟或肃杀的氛围,乔安娜垂首,揉了揉孩子的脑袋。
他们也过得愈发艰难了,一日一餐的饮食,使他们全天都饥肠辘辘的。乔安娜不止一次地后悔没有售出自己,蒂莫西则动用一切本能,在野地里刨食。
他们不幸地被饥民合围了一次,蒂莫西如愤怒的牛犊般横冲直撞,勉强带着凯文的母亲突围,陪伴他们走了一路的马儿却惨遭毒手。看着那些伏在马尸上喝血吃肉的饥民,蒂莫西死死地咬着唇,被乔安娜强行拖走了。
若非她眼疾手快,将几个重要的包袱扯下马背,此时连支撑他们前行几天的物资都没了。
失去马匹后,他们一路靠走,乔安娜脚底起泡,磨得血肉黏连,痛楚钻心。她强忍着,带着孩子不屈不挠地向前走着,只为了在食物耗尽之前,能赶到安全的城镇,求得栖身之地。
母子二人吃过青草,啃过树皮,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啃着老渣渣的树皮时,蒂莫西不由得想到凯文与他诉说的经验——
“被饿至极限时,还可以啃树皮存活……可以在每天清晨收集露水,操作得当也能支撑许久。”
“其实树皮没有你想象的难吃。树的根系和树干的形成层里有蔗糖,针叶树的外层还含有油。”
“刨下树根,它的外皮厚实,离树干较远的年幼分支还非常鲜嫩,将它们晒干,轧碎做成面食,就能垫饥了……”
“成年的大树根系发达,再生能力强,刨去一部分树根后,依然能够存活。”
想到凯文也吃过那么多的苦,还温柔地考虑到大树的存活,蒂莫西心酸又欣慰。他依言而行,收集树皮与露水,硬是苦撑了半个月。
我想走你走过的路,吃你吃过的苦。
我想了解你的过去,探知你的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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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来晚惹QAQ!本章稍长,是梦境的倒数第二章。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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