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节,莺啼燕语百花间,秦府池苑边几本棕榈木端发了苞,苞中黄白花穗,鸟儿在顶端啄食。秦扇抱着小盆丁香到苏蕙屋里去,苏蕙尚在月子里,偶下地一回罢了。
这时来,苏蕙正抱着小朝儿摇拨浪鼓。
朝儿脑袋朝外,一见秦扇竟咿咿呀呀起来,秦扇忙跑去笑吟吟地朝苏蕙要来了拨浪鼓,轻轻晃着。
如今小朝儿白白胖胖,哪里还像初生下来那会儿。
苏蕙见她抿笑的模样,感叹两句:“却不晓得朝儿这般管用,月余时间这府门你竟是一步也没踏出过。”
秦扇手上摇鼓的动作放缓些,弯弯眼:“不止朝儿,还想陪着娘啊。”
这话本不假,苏蕙却一脸不信。
她才又吞吐算起日子来:“娘是花朝节生的朝儿,这月十二便出月子了,十六就到谷雨了,届时我们往牡丹园去赏牡丹,岂不正好?”
“哪须得精打细算到十二,过两日便妥帖了,趁着梅雨未来,先往千寻寺去回,”说着怀里朝儿咿呀一声,她轻摇了摇他,“替你两人祈福来。”
“月底还有香会,这时候就去么?”
“早些去是一样,何苦与人挤着?”
秦扇想起她往锦绣庄挤的场景,暗笑声,午后回了自己屋里,艾香熏过的屋子已不复前几日的湿潮,知冬再度登上梯子扫起了屋外画梁上的蛛网。
屋内墙上原本是挂挂瓶儿一处,此时挂着个昆仑奴面具,秦扇自拿了拂尘扫了扫面具,黝黑的脸仍是黝黑。说来……竟快两月没见过他了,她平视着面具,许久来都让朝儿霸占着心思,总算得闲想起了他。
一想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想着若再见他定不会欢喜的什么都忘了,有些话问过了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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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一到,苏蕙便下地出了屋子,正是惠风和畅之时,秦大人的画笔在纸上雀跃奔波,将院中母子二人俱画下。
初时生扇儿时候不知晓控制食欲,日日嗜睡,一遭下来胖了几圈儿,素来是个爱美的,那段时日却什么衣裳都穿不得。故而这回怀朝儿时时刻留心着,还时常绕着池子走上两圈,这时候身量与怀他前无异。
春和景明,十二这日便是朝儿的满月宴。秦大人邀了许多同朝的好友来,亦有远庙堂之友,好比玉照庄孟庄主夫妇、玉泉山庄庄主夫妇、紫薇园园主、俞家老前辈等人。
这阵势……苏蕙看着各式箱匣往院里来时,抚着下巴看了会儿才将朝儿抱来怀里:“平日里不觉察,到这时候才觉着你爹爹是个广结友的。”
堂外宾客往来、胜友如云,里院也一下来了好几位夫人,因苏蕙才出月子,秦扇也跟着她招待着诸位夫人,一直到日暮时才宴散。
一日下来,苏蕙又累得歪回了榻上去。不过这屋里还有一人未走的,便是孟蒋氏,这时候歉笑说着:“三郎当真气人些,分明说好了今儿只是来庆朝儿满月的,他却好,逮着秦大人就不松手了,定要甚么都问一通才是,害得我又得多搅扰你会儿了。”
“这说的哪儿的话,我巴不得你多留会儿陪我说话呢,你别恼我靠这么会儿才是。”
“你才出月子,便是躺着与我说话我也不当恼的,倒是还想瞧上眼你家小朝儿。今儿可真出息,只抱去堂外时哭了一回再没哭了。”
苏蕙笑着,叫了声一心哄着朝儿的秦扇,她才轻手轻脚地将扇儿抱将过来。
蒋渔晚接来自己怀里,朝儿极给面子的咿咿呀呀两声儿,她笑弯了眉眼:“还是蕙儿你有福分,能生出这般可人儿的孩儿。若不是方才人多,我早就要索来抱上会儿了,就怕我一抱,人人都想抱上会儿。”
“你若欢喜抱他,在我这儿抱上一日都成。”
后二人左一句、右一句聊着,朝儿又重回了秦扇怀里。
这边儿人拿手指戳着朝儿,那边儿苏蕙却说去了过两日去千寻寺的事儿,蒋渔晚听这话想起一事来,问她:“蕙儿可用过千寻寺里的水?”
“自是用过的,学泡茶时候但凡好些的水都集来用过的。”
“那你觉着是我庄里的梅花儿雪水好还是千寻寺里的妙?”
孟蒋氏问得仔细,苏蕙听后愣了片刻才笑来:“早还不知你是这等计较人。”
“我也不欲计较,只是头回到顾家去听言娘捧了好几句千寻寺的水才记下的。”
一旁摇拨浪鼓的人听了这话手上动作轻缓下来,弹珠儿停下,牛皮鼓面微微颤着……她手有些麻,竖了耳朵仔细听。
“我哪儿比得顾夫人精致,近了就在桑园、荔园取些水,千寻寺只去时才得些水来,”苏蕙顿顿,“若你想比对比对你庄上的水和寺里的,后日我去了,教几个小的给你往庄上送些,也省得你再找人奔波了。”
“如此甚好,劳烦你了。”
这时被姐姐冷落许久的朝儿总算不满了,奶音一卯,展嗓子咳了两声就预备哭。秦扇慌乱摇起拨浪鼓,他才收起哭腔目不转睛地看着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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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将至,播种时节便也到了,秦大人抱着朝儿叹惋声,转身看着梳妆的妇人:“明儿我又要往城郊去视察,少了时候陪你。”
“我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劳你操心我?”
秦大人沉默笑笑,握着秦朝小手摇晃。
“好了,你瞧我这身打扮怎样?”苏蕙从妆台前起来。
秦大人自然是连连点头,等秦扇拾掇好来了院儿里才登上各自车马往千寻寺去。
知冬随着秦扇,这些日子再没出过府门了。今日欢喜的沿途都掀着帘儿,看着车外景致,不知觉间饮了几大钟茶进腹中,下车时候憋红耳根子凑去秦扇耳边说了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