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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飞瀑亭(1 / 2)


“怎么好?”平素淡然的姑娘,问这话时声音却带着狼狈意思。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将七个字说成了药用不凡的定心丸。

外头的声音离照壁越来越近,秦扇听了他的话还当他要做些甚么,没料着下一瞬手便落进他手里,听他带着谜之欢喜的声儿压低了道来:“我们跑罢?”

本是要将手抽回来的,却便被人拽着跑起来。

想起方才与知冬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跑的话,一时觉得脸有些疼。

从他欺负她门前山慈菰时,她便留心起他手来,梧桐树下他又替她挡下那“飞来横祸”,元夕夜里见他手撑在桥栏上,甚至忍不住拿海榴茶瓣儿挠他……

这时候却被他牵住了手,感知着从他厚热掌心传来的温度,像极了冬日里用的手炉。身上衣裳不知是是什么熏过的,跟在他身后跑,鼻息间再不止寺里浓浓的香火味了,还有些淡淡的兰草香气。

秦、顾两家本便先后脚来的寺里,因秦扇在大殿外耽搁会儿,将走便见着顾家人出来,两路是以合成一路,顾、秦两位大人虽在朝鲜有交集,却不能视若不见,顾文氏更不必说,见了苏蕙怀中安静睡着的小家伙时,心念一动也与苏蕙宛然笑笑交谈起来。

此时过了照壁,一蓝一粉两个身影才将绕去藏经阁后,蔺姝无意瞥见这幕后怔然片刻,看了眼两位笑吟吟的夫人,忽觉喜事将近。

如是想着,温婉面容上竟露出了……类似慈母的笑容来。

顾祁溪的花样顾祁钰自然晓得,心底嗤笑时候忽见了蔺姝的表情,更为结舌,他这个夫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操心。

……

自来“光天化日”与“朗朗乾坤”搭在一起便成一场戏,倘再添上“佛门清净之地”几字,便是场“非礼勿视”的戏了。两人从藏经阁后绕过方丈室,飞廊底下跑过去,寺中小沙弥们见一男一女手牵手跑着,忙背过身去叨念起阿弥陀佛。

一两人便也罢了,这儿却是一众,秦扇总算提起脾气来:“人已经瞧不见了,还不松手?”

今日东风真好,吹得他耳根子痒痒儿的,故便成了“东风吹马耳”。

东风不依,反被匹犟马带了好远,一直带去千寻寺秘境中。

飞瀑亭虽被叫做亭,实则却是几间东西相连延展的竹阁,两人从悄然铺满绿苔的卵石路上入了竹阁,踩得脚底“咯吱咯吱——”作响,竹坞南北均开着门,屋里样样也都是翠竹所造。

总算停将下来。

他腿长步子大,连路都蠢兮兮地拖着她跑,却不晓得她后来追着多累,这时候微微喘气,心也怦怦儿跳,甚么药用不凡的定心丸,倒楣丸才是。

他见她这样,心底愧疚些:“是我步子快了么?”

她喘着气不作搭理。

“是我莽撞了,往后——”

她总算没好气地开口来:“再别想着往后了。”

今日这一遭还没清醒的,方才那场景,就算跑也只用跑一个的呀,非要拖着她一道跑。

竹窗外云影徘徊,天光忽明,他捏了捏手中软骨,将早先在照壁后被人打断的话说出来:“我想你了……”

单四个字,秦扇便丢了脾气,瞧着他清隽瘦削的脸,心里想着怎么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等油腻话来?

在他手心里动动指头:“我还没允你碰的。”

顾祁溪想起元夕时她说的那些话,那日他好似还说了句等她允了才碰的话……手上动作立即紧上几分,恬不知耻起来:“你晓得的,君子一言,匹马可追。”

当真无赖,秦扇懒得听他话,只觉得手心被他捉得冒出了密密的细汗,有些潮热,放乖来央他:“你先松开罢。”

听明白了这个“先”字,顾祁溪缱绻着笑眼,虽千般不舍却也本着长远之计松了些许。

秦扇默默抽出手,盯着右手看了许久,只觉得手心潮乎乎,蜷也不是、张也不是……之后不声不响地挪去了窗边儿,不过脚底尚且有竹节“咯吱”声。

绿窗外松溪竹林,林鸟喈喈,非但不搅扰人,还添了几番清净。这般幽致的佛堂圣地,竟教两个不清心的人霸占了,实在不妥了些。

想着将脑袋探出竹窗,看着窗外林景,溪风卷着清冽气息吹来,清爽备至。被人牵过的右手尚且暖融融的,此时正停在风中试图冷静。她虽瘦,却霸道的立在窗格中间,左右皆容不下一个顾祁溪,被她丢在身后的人左右为难,最后只有去了另一扇窗前,学着她探出头。

她面朝着风来的方向,拿后脑勺对着他,右手正怪异的停在风中,略显僵硬。

顾祁溪忽地吹了一啸,引得她偏转头看他才洋洋地笑,问她:“这般弯着腰不累吗?”

“我不用弯腰的。”

顾祁溪看她眉开眼笑,脸上笑意更深,是了,她这般矮小个人,不用踮脚伸出窗已是好的,哪里还须得弯腰扶窗呢?

秦扇歪脑袋看着他的笑脸,少年模样,不过他好像就要加冠了,可真不稳重。

“吹得真好,再吹一个罢?”这央求却是更不稳重的。

他自然听她话乖乖儿地吹起来,逗得林鸟也雝雝。空谷一长啸,万里清风来,小姑娘榴齿微露,脚下步子往左挪挪,拍了拍圆滑做窗槛的竹节:“现在容得下了。”

她果真晓得他在她身后左右为难的事,这小聪明的模样,当时是可爱的紧,想着收回身走去和她挤去一个窗格里。

“喜欢这处吗?”

“嗯,只是今儿我们是擅闯的,恐是冒犯的……”

“了无大师素来淡泊,此次出去,这飞瀑亭本就是他准人进的,”他打叠起款言解释着,侧身倚在窗框上看她,又说了句更冒犯佛门的话来,“若你觉得冒犯了,我便多捐些香火钱来。”

甚么光风霁月的公子,秦扇忙伸出指头示意他闭嘴。

少女纤白的手指就这么抵在了顾二公子的薄唇上,她的手大抵是教溪风吹得凉了,顾祁溪鼻息微灼,一时很想……很想咬一口来。

适逢顾二公子出门不带脑的日子,独携大胆出家门,动了心思便也如是做了。

这下咬得不痛,热气却一直从秦扇指尖儿蔓延去面颊上,脸蛋儿登时红扑扑的,在这绿莹莹的竹屋内,像是翠竹生了红花儿出来。

“还不松口?”说这话时,指间竟微微发颤,威慑力没有,但就是想听……

见好就收地松了牙关,无辜盯着她。

秦扇转身往阁外去,参天古树衣皮上还生着青苔,竹间松下,青葱掩映,出来后竟觉得丝丝料峭意,好在出门时候披着薄披风,几步后便听见瀑布垂池声,这便是“飞瀑亭”之瀑了,清冽激荡。

所蓄一泓池水,唤做如涛池,瀑布落在池中珠玑四溅,流出如涛池后地势稍缓,换流成山涧清溪,及至山脚时复而变抖又成一矮瀑,直落山脚下。

她率先寻了块平整光洁石头坐下,他跟着坐在不远的石上。并坐在驳岸边,见她闭上眼听着瀑声,盯着看了许久。

“珍珠兰已经请出窖了,却不晓得怎么浇它。”

“教丫头们备些鱼腥水,浇茎叶,不宜频浇,五日一次便好。”

原是这个道理,他手撑着下颚,叹息声:“那时候我日日清水浇它,还好它还活着。”

她睁开眼,天光从新叶间下来斑驳陆离,总算想起了早该问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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