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他眉毛的方向擦着污迹,他配合地埋着脸。甚么似雪似玉似凝脂的话,本是拿来说姑娘家的,秦扇这时候只想拿来夸他。
当真比姑娘家还要精致,连眼睫都要浓密些,想着小指头上去刷了刷。
闭眼理着乾坤的人混不在意,只心思愈发清明,渐将主意打定,边又懊恼怎没早些想明白……
不会儿眉梢间的清凉意便离了去,原本细致擦拭的手也缓慢停了下来。他不解睁眼,只见少女双眸清炯,慢慢收回手去直愣愣看着他身后。
这瀑声好似沉了些,他慢慢背过身去。
岸上一众人均定睛瞧着他二人。或惊愕着一张脸,或再在惊愕底下添几分欢喜,再有便是别过脸去略显同情的……
寡不敌众。
顾祁溪将手伸来她面前,她流盼看他眼,鼓足了气伸去他手里。
相携上了岸,走去两位夫人面前齐齐叫了声“娘”。
叫得两位夫人多少混沌了些,在苏蕙听来,就像是女儿、女婿一并叫着她,在文言听来,就像儿子、儿媳一并叫着她。
二人身量差得多,一时竟难抉择究竟是抬头看人还是看小姑娘了。
不等人开口,顾祁溪便把视线偏转去未来丈母娘身上,摆出副谦恭有礼的模样:“晚辈见过秦夫人。”
若不是他手上还牵着秦家姑娘,当真是个温文的雅士了,苏蕙迟钝地“欸”了声儿。
手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秦扇顿悟,亦步亦趋地与顾文氏道了句“见过顾夫人”。
顾文氏眼神直落去那两只牵在一起的手上,片刻后也学着小姑娘的娘亲“欸”一声。
出家人五蕴皆空、六根清净,原是领两位夫人去清溪取水,此时却枝节旁生。秀气的小师傅垂垂眼:“几位施主若有大事,不若移步亭中,小僧自去溪岸取水。”
“这……”顾文氏迟疑片刻,这事却是大事了,改了回绝的话,“有劳小师傅了。”
文言说话间蔺姝上跟前来扶着她,一行人均静默不言语往竹阁里边儿去。
秦扇看着她们背影,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手,一句“要松开么”还没出口便教他打断了。
“别动。”有些痒……
顾文氏脚步一顿,回头来,眼皮子一撩摆出了严威:“叫谁别动?还不快些跟上来。”
顾祁溪凝噎之际才牵着小姑娘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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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哗鸟喈,竹阁内文言与苏蕙分坐在竹几两面,文言一侧守着蔺姝、顾祁曼与几个丫头,苏蕙一侧则是知夏、知秋以及知夏怀里不经事尚且酣睡的小朝儿。
眈眈目光底下,顾二公子耳尖慢慢攀起粉色,款诉衷情,绵蛮姑娘小脸儿红红埋着脑袋,不住地挠他手心。两人手像是长在一起似的……
苏蕙想她的扇儿嫁人想了这般久,今日忽然来了这么个家世显赫的公子哥儿,立在跟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娶她家扇儿,忽鼻头酸得很。好个姑娘,有中意的人久藏着掖着不肯说,这时候要给她这么个惊受一下。
顾家门第高,哪儿是她秦家能高攀的……噢,她给忘了,蔺家老爷也只是个从三品都转运盐使司,枫郎与他乃是同品阶的。
自古强强联姻连横,弱弱联盟合纵,二姓之好本该门当户对。顾大人却避大家胜过避小家,初时替顾祁钰择妻是便从三品往下觅的,连顾大人都不计较门第家世,文言便更不必在乎了,她家又无什么妻妾、嫡庶之争,只要清白人家皆是好的。
秦家姑娘有不认人的怪病她是晓得的,可从密友、媳妇、女儿口里听来又是个可人儿姑娘。更何况,祁溪竟能教她认得,也不知这小子耗了多大功夫?小儿子好容易会拱白菜了,她总不能拦着罢,再者娶了秦家姑娘总比他整日里抱着瓶儿玩要好。
想着朝苏蕙看去,这位秦夫人眼圈儿已是红红的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三个孩子的娘何尝不懂?再来祁曼如今也是嫁人的年纪,她亦是操心得紧。到这处她伸过手去握住苏蕙搭在小桌上的一只手,苏蕙偏头来,略显惊讶地看着她。
这可是往年京中第一大美人啊,苏蕙心思转得快,快便想去了以往见着这位文小姐时都要伸长脖子记她衣着首饰的事儿来,此时竟能教她握着手,感怀万千。
文言见她神色复杂至此,深怕说错话伤了个才出月子的母亲,柔声道来:“秦夫人,这事儿依我瞧,还是下山谈罢?”
苏蕙懵着脸点点头。得了共识的二人正欲起身往外去,知夏怀里始终酣睡的小朝儿忽转醒来,展了嗓哭嚎起来。
“夫人,小少爷好似饿了。”
苏蕙接过朝儿轻哄着,文言清浅笑笑:“我们先去阁外候着,你且喂小公子罢。”
顾祁溪理所当然地要牵着秦扇出去,她却睁圆了杏眸摇摇头:“我陪着朝儿,你快些松手罢。”
他看了眼哭得凄惨的小婴孩儿,总不能赖着不去的,这才不舍得松了手跟着顾文氏出去。
顾家人出了竹阁,苏蕙才解了衣裳喂朝儿,知夏守着南面儿,知秋守着北面儿,秦扇则乖巧的去了苏蕙膝下望着朝儿。
“娘……”
苏蕙板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