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了什么,沈云川尽管隔了数尺,一概都听得清楚,急于听知下文,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光亮迎近些许,沈云青隐觉刺目,思绪一经打断,怔了半晌才回觉,语气低沉:“方才那事,倘若由老七来做,你定纳得毫不客气,半句废话也不说。”
换在往日,沈云青虽然与沈云沐脾性相投,看不惯沈云轩所使令的种种做派,因着尊崇沈云轩的武功,将就也能顺从,如今沈云轩倒戈相向,一有人露出相类沈云轩的举止,哪怕沈云澜惯常待他恭敬,也难按下心头刺痒痒的不适。
沈云青言不由衷,在沈云川听来,颇有几分争风吃醋的意味,沈云澜犹自不觉,嗫嚅道:“七哥性子如何,六哥难道不晓得?动不动就要数落我,哪敢同他多说半句。”
话音之中,虽然意有贬损,微微嗔怨的语气,反倒令沈云川听出了维护之意。
沈云澜待之沈云追,可以直言对方的不是,能够互相贬损而不存芥蒂,显见,他最看重的师弟,更亲近的是日日相伴不离的沈云追。
沉吟间,沈云青不禁蹙起了眉,神色格外的凝重。
沈云澜疑惑不解:“六哥,可是因为五哥的事……你才……”
话音欲言又止,只这一提,沈云澜脑海中已被血光占据,眸色恍惚,过不多时,连身形也有些把持不定,沈云青慌忙迎肩,堪堪赶上沈云澜跌足的刹那。
“多……”言犹未了,沈云澜心头一凛,立时止住了话音。
觑得沈云澜恭谨的神色,沈云青更觉恼火:“你年纪尚小,怎么想怎么做,只要你自在些,我也无甚多说的,只是别学那拐弯抹角的做派,便是讨厌我,不想再看见我,我也不是矫情别扭的人,既不讨你的喜,自个儿也会识趣下山,不会留下来碍你的眼。”
沈云澜闻言一怔,半晌道不出一句话来,沈云川想明事由,立时撵步回转,箭步上前,猛地将沈云青拽至身侧,语重心长道:“老六,你生大师兄的气,要撒火也得撒对了人,无端迁罪给小弟,岂是大丈夫所为?”
沈云青冷笑一声,道:“四哥只怕没察觉,你现下说话的语气,同沈云轩像足了,那人便是走了,遗下来的祸害也清理不尽,当真可恶得紧。”
沈云澜还未熬过恍惚,听得这一句,更感心头瘀滞,焦灼之际,沈云川倏然点地纵起,在甬道另一头暴喝:“谁,出来说话!”
昏暗之中,气息瞬时间凝滞,半晌才有足音传来。
来人自阴暗中缓缓显出身形,不待沈云川看清,霎时劈掌而迎,掌风赫赫,缠斗不过片刻,甬道内火光乍灭。
沈云青只见两人身形闪动,须臾已被黑黢黢的暗影掩盖,茫茫然迎出半步,忽觉肩头一重,抬手摸得一处滚烫的面颊,焦灼之下,顾不得激斗正酣的两人,忙将沈云澜揽到一侧,催动内息,火急火燎地渡了几道真气。
沈云青偏重外门拳脚,疏于养气一道,只一提送,已引得气血翻涌,经脉燥热,脏腑也受了波及,一时间滞塞无比,连喘气都十分吃力,沈云澜反倒因祸得福,一缕不甚充盈的真气侵入心脉,虽未起到补足之效,却激起了沉寂于各处关穴的内息,自发周转起来,过不多时,业已流送周畅,疏通了结滞的心脉。
“六哥?”沈云澜悠悠转醒,轻声呼唤,良久不闻回应,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不一时戛然而止,心惊之余,当即屏住神思,运气反卷于手少阴心经,搭上沈云青脉关,不疾不徐地递送。
耗费近盏茶时分,沈云青血脉中凝滞的淤块逐一打通,片刻后呼吸如常,直等这时,神志才慢慢回转。
察觉挣动的声响,沈云澜倚身将人搀起,沈云青一时赧然,凭着模糊的记忆,面朝适才沈云川所在的方位,挟着沈云澜一径地走,不管沈云澜如何追问,都抿唇不语。
沈云沐、沈云睿、沈云珂……六个人相继一去不返,他都无力挽回,敌人蛰伏在暗,意图未明,以他将近强弩之末的气力,如何才能保全两人的安危?
忧虑盘亘在心头,难以遏制地溃散开来,蓦然间劲风大作,扑得面颊生疼,登时已如墙面一般,严丝合缝地阻住了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