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响虽不剧烈,却引得沈云青头晕目眩,正想寻个倚靠,肩头搭上来一只不甚宽厚的手掌,猝然发力,连拖带拽,生生朝身前挪了数尺。
沈云青心绪浑然,喃喃念了声“老八”,不一时被人掩住了嘴,神思渐明之际,感知到了一线微光,挺身便要去掘,正这时,听得有人在耳边道:“外头有人,别乱动!”
先前惊起的金鸣之声,此时已颇为微弱,沈云青才睁开眼,便有一道黑影凌空而下,正正落在身前。
“二位,阁主等候已久,有劳随在下同往。”
来人音色清冷,面上蒙着黑布,只有眉宇显露在外,沈云青才得清醒,忿然一啐道:“我同老八习武不辍,他要见人,自个儿不现身,只派个喽啰出来,纵使知根知底,岂有他这般轻视的道理?”
蒙面人半晌不曾应声,沈云青瞪着虎目,一面将沈云澜往身后搡,熟料沈云澜运劲相抗,怎样也不肯退却,相持不多时,沈云青隐隐已觉力有不逮,不得已作罢,正要收力的一刹那,蒙面人倏然出手,骈指一点,不及眨眼的工夫,已令沈云青周身麻痹,施施然倒向一侧。
沈云青想要破口大骂,怎奈舌根板结,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喊叫声,沈云澜看得不忍,待要提指解穴,蒙面人猝然旋身,须臾将沈云青挟至身侧,冷声肃然道:“此人性命如何,皆系于我手,奉劝阁下三思而后行,莫要累及自身。”
见沈云澜迟疑不决,沈云青挣动得更加猛烈,蒙面人险些脱手,旋即自肩头补了一指,沈云青霎时间如遭雷劈,些许颤动过后,僵得似挺尸一般,各处青筋暴起,面上也涨得通紫。
沈云澜看得心悸,朝蒙面人央求道:“我随你去,你教他好受些。”蒙面人不为所动,抬眼与沈云澜对峙,见得对方眸中的寒光,沈云澜清楚没有转圜的余地,微微一颔首,自觉走到跟前,随上男子的步伐。
绕出石壁所围的角落,片刻后光亮渐盛,虽然不及日光耀目,于此时的沈云澜来说,已同白昼无异,沈云轩立在不远处,一时竟看不清面目,直等循近数步之距,方才看清,登时显出了戒备之色。
两人才对上目光,沈云轩牵开嘴角,极是和悦地笑道:“半日未见,云澜倒是气色见好。”
纵使是在往日,沈云轩面上温和,同师弟们相处,多时以论武为主,少言琐事,这样拉家常的口吻,沈云澜听来十足的古怪,本也不曾抱有对方回心转意的打算,当即眉目一冷,厉声道:“二哥四哥他们……都被你劫走了?”
“云澜果然聪明,”沈云轩轻啧一声,容色不改,语调更加柔和:“虽是如此,也只猜对了一半。”
“劫了便是劫了,何必说这模棱两可的废话,人在何处,你快说来!”
一声轻笑过后,沈云轩悠然接道:“老六当真误人,你同他待了半日都不到,这就染了他急躁的毛病,着实令人叹惋。”
拖得片刻,沈云澜已然怒不可遏:“他们被你如何了,休卖关子,快说!”
“哎……”沈云轩连声叹气,“因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人,你我竟生分至此,人情炎凉,原来竟是这般滋味。”
明知沈云轩有意相激,沈云澜依旧压不下胸中怒火,“同外人勾结的分明是你,借机关残杀五哥,不认便罢了,还陷旁人于不义,现下又掳了人,如此竟还道得出伤怀之言,当真厚颜无耻!”
话音方落,沈云轩不见愠色,薄唇一勾,竟拊掌而笑:“云澜好一番义辞,原不只在武道上有造诣,连辩才也非同小可,果然天资卓绝,非老六这般的庸人可及。”
沈云青虽然动弹不得,听得这一句,登时大感郁愤,肺腑内血气翻涌,沈云澜紧攥双拳,眸光一敛,蓦然瞥见沈云轩垂下的一手勾动了小指。
“当心!”察觉异状,沈云澜厉喝一声,偏头看向身后,只见一团白雾徐徐从脚下飘散开来,抬手掩住口鼻,忙不迭旋身回顾,垂眼搜寻,沈云青已然踪影全无。
白雾不一时漫过耳目,沈云澜屏聚心神,忽觉眼前飞来数根纱线,没入额顶的刹那,只似蚁虫噬咬一般,痛痒穿杂,自天庭一贯向下。
沈云澜所知的种种酷刑,皆加于外身,从未设想过自内而发的苦刑,强撑不多时,贯穿筋肉的痛感骤然加剧,几息过后,心念如决堤之水般溃不能聚,冥冥之中,隐然有出离尘世之感。
身与心,似已割裂在两处,互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