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黄昏,洛阳郊外,但见魏红韩绿两面大纛旗在半空之中,迎着秋风,发出呼啦声响。军旗远处,乌压压的军队围着洛阳王城,军饭锅灶炊烟阵阵,军帐丛立,望不见尽头,只拱卫着中间那顶大红色幕府大帐。幕府军帐外,有一轻甲斥候急急赶来,撩起幕府帐帘,刚要拱手高声报告,却被这幕府之中的压抑气氛硬生生将话吓了回去,如同一座雕像一样,立在了帐帘旁边,撩着帘子的手都还未曾放下来。
幕府正中,立着一张由数张羊皮拼接而成的大地图,地图北侧,站着韩军将领暴鸢,地图南侧,立着魏军统帅公孙喜,两人皆是手按腰间重剑,面色涨红,怒目相视。
“报……报告……将军。”斥候放下帐帘,怯怯拱起手来。
公孙喜沉沉吸了一口气,侧目瞪着那无辜斥候,斥道:“说!”
斥候躬身伏低,回话道:“武遂宜阳两城外秦军铁骑集结,是要出城迎战的势头!”
公孙喜一听,冷冷一笑,道:“再探,一有军情,即刻来报!”
斥候如蒙大赦,高声喊了声是,当即转身跑了出去。
公孙喜扭头面向暴鸢,道:“韩军重创秦兵,射伤主帅白山,如今正是杀红了眼,士气高涨的时候,本帅让韩军作前锋迎击秦军,有何不妥!”
暴鸢将后槽牙咬得咔咔作响,“公孙将军!韩军不过埋伏巩城拦截,才堪堪斩杀秦军一万。韩军如今不过八万人啊!白山重伤,秦人好战,一定会出全力出城扑杀。公孙将军,你此举,可是要推着韩军入死地啊!”
公孙喜横眉一瞪,大掌一拍身侧沙盘,将上头小旗子也震得一抖,“暴鸢!秦国夺你韩国宜阳与武遂,你韩国无能,讨不回来,如今是要赖着我二十四万强兵,为你作主替你出气,自己倒在后头当缩头乌龟吗?!未免太厚颜无耻了!”
韩国确实弱小,韩兵装备随精良,却兵力不足难以发挥,夹在各国之中,俨然一个受气包。领兵出韩国时,韩王还千叮咛万嘱咐暴鸢,千万千万保存韩军实力,也千万千万不要惹怒魏国,如今这样被摆到台面上,只叫暴鸢又是怒,又是羞,又是愧,一张脸青白红紫交错,只能攥紧拳头,一个字说不出来。
公孙喜见暴鸢不说话,心中暗暗骂了句草包,抬手将军吏唤过来,取过一块兵符令牌,拍在沙盘案边,冷声道:“韩将暴鸢,领韩兵八万,前锋冲杀,攻下武遂!”
暴鸢一看那颐指气使的公孙喜,再看那冷冰冰的兵符令牌,一咬牙,将令牌摸了过来,攥紧在手中,躬身吐字,“是!”
公孙喜转身面向那羊皮地图,一眼都不愿意再多看暴鸢,对身侧军吏下令,“传魏军各副将裨将入幕府,领兵攻秦!”
军吏颔首称是,退了出幕府,暴鸢更是一刻都不想与公孙喜多呆,见公孙喜一转过身去,当即大步迈出幕府,头也不回。
韩军南下,西进靠向武遂,驻扎在洛阳与武遂之间。魏军包抄后方,自洛阳南郊,到南面宜阳之外,如同将韩军托在身前一般,仿佛是要推着韩军,将韩军挤进武遂,推向函谷关,将他们锁在里头一般。
日落月出,驻地中炊烟已经消散殆尽,军帐之间刁斗声声,洛阳上头秃鹫盘旋,仿佛已经提前嗅到了即将要来临的大战。黑夜之中,韩军面前秦军,只瑟瑟发抖严阵以待,生怕秦军趁着夜色出城袭击,个个将腰间长剑都握热了,也不见山口有一丝动静。
明月渐渐西沉,初秋晨间白露乍现,东方已经隐隐可见太白星。韩军一夜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就在韩兵叹息长夜终于过去的时候,却见前方联军斥候疾驰回来,未等到洛阳西郊,便被后头追箭射落马下。
韩军大惊,摸起刀剑矛盾,却已经看见前头山谷之中,火光大现,黑亮铁骑如若山崩大石,正滚滚朝东方而来!
号角匆忙吹起,战鼓乍擂,太白星还未完全显现,暗蓝天幕笼罩之下,宜阳城外秦军铁骑直直扑向韩兵,火把耀眼,军旗招展,一下竟叫人以为是秦军主力尽数出山一般。韩将暴鸢当即下令集结,冲锋迎敌。可那秦国骑兵策马如若道道闪电,一小队一小队地次第冲来,一卷前锋韩兵,却又拍马朝后撤去,一进三退,如同在韩兵脖子上套了一条粗绳,将数万大军往宜阳城一步步拖过去。
暴鸢一见韩兵前锋已经逼近宜阳城,过半韩军进入山谷之中,当即觉得不妥,立在战车之上,抽刀大呼副将,正想传令要前方军队后撤回来。还未呼出声,却见北方一个韩军裨将急急策马来报:武遂骑兵出城,冲入韩军之中,已将北面韩军裂开去,韩军侧翼暴露,也被诱入武遂!
暴鸢心头大惊,扬剑大喊:“鸣金收兵!”
未等那号令传下去,后头魏军军吏拍马上前,大声传令:“魏帅有令:韩军挺进!后方秦兵偷袭!”
收兵号令被拦腰折断,暴鸢气得跳脚,抬头一望宜阳城,果然见那山腰上冲下秦兵,乌泱泱堵住了山谷,将韩兵吞进腹中,已经无力回天,再看那武遂城外,也是如出一辙,依据山势,将绿甲韩军尽数吸纳,纵使暴鸢想救,也无处可以让那韩军后撤,只能让那韩兵如同游鱼,被罗进秦军编织好的大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