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无数憧憧人影之中,阑珊还是一眼就能看见温益卿。
她难掩诧异的目光从那张脸上往下,看到温益卿身边牵着一个小孩子,竟正是言哥儿!
温益卿像是也没料到会跟她撞见,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却又迅速的恢复了平静神色。
因为身处闹市,不便行大礼,温益卿便只拱手垂眸道:“给您请安了。”
阑珊吁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那边言哥儿却惊喜交加的跑了过来:“爹爹!”不由分说抱住了阑珊的双腿。
自打上次解开了心结,加上王鹏阿沅又照顾的很好,且也不阻碍言哥儿去见温益卿,正如阑珊所说,没有人不要他,反而都对他很好,这孩子自然高兴极了。
更加上因为言哥儿在宫内陪着赵元斐读书,温益卿又时常随着杨时毅进宫,偶尔也能遇见,像是喜上加喜,所以言哥儿的性子也逐渐有些活泛起来。
“你……”阑珊抱住他,摸了摸头:“你自己出来的?”
言哥儿仰头看着她道:“娘许我跟着温叔叔出来玩耍的。”
他望着阑珊,又看向西窗怀中的端儿,便又欢天喜地地叫道:“世子!”放开阑珊,却去逗赵承胤。
阑珊看着言哥儿眉眼带笑的样子,又看看温益卿淡然而立,此刻郑适汝跟她说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街口人多,他们站了这片刻,又有一堆人走来,把温益卿挤得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几步,给推挤着快到阑珊身旁了,这才皱皱眉,竭力稳住身形。
阑珊问道:“温侍郎是要……要去看香桥会吗?”
温益卿略觉狼狈,敛眉道:“正是。娘娘也是?”
阑珊道:“本来打算去的,可是人太多了,怕出事。侍郎不如也别去了。”
温益卿刚才给那人潮推了推,正有些不悦,也不愿意再受这份拥挤,但是因为答应了言哥儿的,便没有立刻同意阑珊所说。
阑珊见状,以为是他怪自己自己多嘴了,便道:“我只是为安全着想,并无他意。”
温益卿这才道:“什么他意?”他看向言哥儿,道:“本来我是因为应承了那孩子,不想食言而已。”
“原来如此,”阑珊回头,笑说:“言哥儿想的怕不是去看那香桥会,兴许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多跟侍郎相处相处罢了。”
温益卿微微一震:“你……”
这会儿言哥儿跑了回来:“温叔叔,爹爹你们在说什么?”
阑珊笑道:“我在跟你温叔叔说,那南街上人太多了,怕把你挤丢了呢。”
言哥儿脱口说道:“有温叔叔在,我是不怕的。”说着便拉住了温益卿的手,可这孩子很机灵,忙又探出左手,把阑珊的手也握住了,如此一来便做到了不偏不倚,没有厚此薄彼了。
温益卿低头看着这孩子,又看向阑珊,突然改变了主意。
“多谢好言相劝,”温益卿微微一笑,道:“既然这样,索性就不去了,只是我从这条街上过来的时候,看到云霄楼,那里的二层楼上隐隐能看见南街,不如一起去坐一坐?”
阑珊没想到他竟开口相邀,虽然她心里很没什么了,甚至有一种想要“化干戈为玉帛”的示好之意,本要答应的,可又知道赵世禛未必喜欢。
才要拒绝,言哥儿晃了晃她的手道:“爹爹,咱们去吧?”
言哥儿开口自然又是不同了。
飞雪跟鸣瑟在后面对视一眼,虽然也知道赵世禛不会高兴,可毕竟阑珊是太子妃,只看她如何行事就是了。
见状无奈,只得跟上。
因为距离南街很近,又是七夕节,云霄楼上本也是人满为患的,幸而有一张桌子是客人预订的,掌柜便命小二领了他们上楼。
靠窗落座,果然可以看见南大街,灯火辉煌,犹如繁星点点,别有一番喧腾景致。
言哥儿喜欢极了,西窗也抱着端儿立在栏杆前看夜景,一大一小都乐不可支。
小二送了茶点上来,温益卿便问阑珊道:“听闻你之前去了慈幼局,那个书堂没有什么吗?”
他不问血案,却只问这个。
阑珊道:“目前并没看出什么,侍郎可去过?”
温益卿瞥着她,并不回答。
阑珊给他看的不自在,便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温益卿道:“还记得在湄县时候你跟我说过的话吗?”
“当然。”
温益卿思忖着说道:“既然记得,我便不叫你娘娘,你也不必以侍郎称呼,我们依旧以旧日相称如何?”
阑珊愣住。
温益卿淡淡一笑道:“怎么,是因为太子殿下不允许,你怕他生气?”
阑珊脸上微红:“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提起这个。”
温益卿哼了声,晃了晃杯中的茶:“我大概只是有些厌倦了,‘娘娘’,‘侍郎’,假惺惺的,让我想笑。”
阑珊不由也笑了:“那我以后就、仍旧叫你师兄吗?”
“你的师兄是工部尚书,内阁首辅大人,我却不敢占了,”温益卿微笑,又问:“你怎么不叫我卿哥了?”
阑珊咳嗽了声,有点不自在。
温益卿又一笑:“放心,这不过是玩笑的话,你若敢这么叫我,太子殿下怕是杀我的心都有了。他现在要杀我自然更是易如反掌了。”
阑珊忙道:“不是的。别这么说。五哥……太子不是好杀的人。”说到最后这句,声音有点儿低。
此刻,言哥儿正叫他们两个看外头的景色,温益卿回头看了一眼,对阑珊道:“你好像有话跟我说?”
阑珊略觉忐忑,终于说道:“宜尔跟我提起一件事情。”
“安王妃?说的什么?”
阑珊道:“宜尔说、说起让言哥儿认祖归宗的事情。”
“认、我吗?”温益卿问。
阑珊点头道:“是。”
温益卿垂了眼皮:“这件事当初我提过的,你没有答应。”
他果然还是记得此事,甚至还有点儿耿耿于怀的。
阑珊道:“此一时,彼一时,你是聪明至极的人,怎么会不懂。”
温益卿长叹了声:“是啊,当时我求的,是你跟言哥儿,但是现在你贵为太子妃了,便万事想开了吗?”
“你要是还怪我,我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阑珊道。
温益卿凝视着她,没有立刻回话。